九幽。
九头魔神其中一身的崩塌使得天地之间飘飞的灰屑越来越密,宛如一道幕帘笼罩住四面八方,簌簌的落沙声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
天地之间皆是一片死寂,唯有一处土坡之侧有一些动静,这动静并不大,但在如此死寂的地方,便显得突兀,就如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会荡出一圈圈涟漪。
飞灰在这里被搅乱开,腾起了一片烟尘。
烟尘中心处,有人难受而压抑地呛咳了两声,又被硬生生扼断在了喉咙里。
片刻过后,尘埃落下,才显出两道身影来。漆饮光仰躺在地面上,抬手抓住那一双死死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殿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回答了一句“是我”之后,沈丹熹会突然变得这样激动,她反身扑过来,将他按进尘土里,抬手掐上他的脖子。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漆饮光听到了自己喉骨咯咯响动的声音,口里泛出了血腥味。
他蒙上一层生理泪水的眼睛里,近距离映照出骑坐在身上的人影。
沈丹熹的神魂已经很黯淡了,片片飞屑落在身上,越积越多,一点点覆盖住魂魄的辉光,让她原就黯淡的魂光变得更加微弱了些,宛如一颗正在陨落的星辰。
她身上鲜艳的衣裙褪了色,明媚的五官也蒙上阴翳,整个人都变得灰扑扑的,唯有那双眼睛里,透出浓烈而鲜明的怨和恨。
漆饮光从未见过这样黯然失色的神女殿下,但他曾见过这样一双含恨的眼睛,在密阴山中那一座水潭里。
那时候,他还能冷漠地审视她,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他却觉得她身上还能有这样鲜明的情感实在太好了,哪怕是怨恨,也比最初从灰烬里将她挖出来时那样麻木的样子更好。
沈丹熹对上他的目光,在这样无声的注视中,她终于从满腹怨恨中抽出一丝理智,指尖的力道缓慢地松懈下来一点,堪堪得以让他喘上一口气。
漆饮光忍着胸腔疼痛,克制地缓慢抽了一口气,在持续的耳鸣中,听到沈丹熹歇斯底里的质问。
“为什么没有发现我的身躯被人占去?”
“为什么不记得我原来的模样?”
“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记得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沈丹熹伏低身子,凑近他的面前,双手依然威胁地环在他的脖子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这样的疑问,她已经对着这里死寂的天地嘶吼过无数次,这是第一次有人听见。
虽然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她最想问的那个人。
可她出不去,她无人可问,现在只有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便只能问他。
沈丹熹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你能回答我吗?”
漆饮光将她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中,这些含恨的字眼砸入他的意识里
(),化作一个个惊雷炸响㈤()_[((),他的眼眸渐渐瞪大,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液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下去,跌入耳畔的尘土里。
过去的种种在他脑海里串联成线,她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的举止,一点一点改变的性情,一寸一寸抹消掉的旧日痕迹,掐不出来的手诀,照不出来的魂相。
有那么多的迹象,有很多次,他都心生了怀疑。
“我记得你,我记得你的样子……”漆饮光哑声道,每说一个字喉咙都撕扯得疼,他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发现,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心生怀疑了又如何?他始终未能找出有力的证据去验证自己的怀疑,所有人都接受了她的改变,就连昆仑君都是如此。
沈丹熹定定地盯着他,噗嗤笑出声来,她不信他说的话。在醒过来之前,从飘入意识的梦境里,她看到穿越女和殷无觅一起进了弃神谷,这只孔雀亦追进了谷中,试图将她带走。
对着穿越女,他分明口口声声地叫着她“沈丹熹”。
沈丹熹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骨灰,恶狠狠地塞进他嘴里,帮他洗一洗这张胡乱认人的嘴,骂道:“满口谎话。”
漆饮光被骨灰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身体都在抖,沈丹熹从他身上起来,站去一旁,冷漠地看着他。
他转过身去,咳了许久,被唾液打湿的黑灰黏在唇边、下颌,掺杂着从被掐伤的喉咙里咳出来的血,他不断地抽气,咳嗽,胸腔起伏,脖子上暴突出一根根青筋,咳得喘不过气来。
沈丹熹被他的样子吓到,又有些后悔了。
在这座九幽里,被封禁了所有力量后,任何人都会变得格外脆弱。
她蹲过去,拍抚他的背,帮他擦去嘴角的污灰和血痕,说道:“漆饮光,你不会这么容易死吧?你别死啊,你死了,这里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不能死。”
漆饮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安,他抓起袖子掩住自己咳到失态的样子,又过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经过这么一打岔,沈丹熹魂上翻涌的怨气逐渐沉淀下去,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安静了。
她被怨恨冲昏的头脑也冷却下来,察觉出了奇怪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