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隐忍的啜泣声阵阵传来,却是来自连翘,她的婢女为她感到不平。
那她呢?裴铮默然地看着那道单薄瘦削的倩影,眼中明明暗暗。
被这样压迫,她不委屈吗?
瞧着她的样子,裴铮有些走神恍惚起来,她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哭过。
他不是没见过她落泪,只是她的柔软和心意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现。
她对他的笑,也是中规中矩的疏离客套。
二人虽已有了肌肤之亲,可床榻之外,又生分地如同路人。
此时一大片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凉,抬眼望向天空,厚压压的乌云笼在头顶,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雪下得越发大了。
他吸了口寒凉的冷气,心中的郁结才稍得舒缓,收回视线,声音微凉,“走,去曼音台。”
*
约莫过了半晌,大夫人才露面,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还在这呢?”
闻言,沈云苓直了直腰板,头还是恭敬地垂着,摇了摇。
大夫人只说让她跪着,但却没说何时能走,她如何能起身?
并非是她愿意杵在这碍人眼,而是大夫人性情多变,稍有不慎又要惹她不快,受罪的还是自己。
大夫人既要出气,倒不如今日一并出个痛快,省得三天两头传她过来训诫刁难。
所以,即便膝盖已经疼到麻木,她也宁愿忍着疼多跪一会儿,直到对方松口。
“一杆子打不出个动静来,问了也白问,你回去吧。”大夫人明显是比刚见面那会平静了许多。
沈云苓顿首,缓缓起身,膝盖却因为她的动作揪心的疼起来。
脚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在地,还好连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趁着大夫人没注意,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下眼神。
连翘扶好沈云苓,苦巴巴对着大夫人开口,“夫人,其实我们少夫人也是无可奈何,老夫人那边……”
她刚开口,沈云苓眼风就扫过去,连翘话说一半,噤了声。
大夫人看着眼前二人遮遮掩掩的模样,对连翘未完的话生了好奇。
她早从张嬷嬷那里听说过,哑巴身边的陪嫁丫鬟性子急躁,压不住事,如此一看,竟是真的。
从这丫鬟的话里听出了点不寻常,还涉及到老夫人,裴大夫人自不会轻易放过抓老夫人把柄的机会。
“你拦着她做什么,让她说!”大夫人话音刚落,张嬷嬷就撸着袖子走上前,分开了主仆二人,单将连翘拉了出来。
而没有了连翘搀扶的沈云苓失去重心,跌坐在地,细嫩的掌心摩擦过地面,划出了大小不一的口子,甚至沁出了血珠。
连翘突然被拎到大夫人面前,还有些怯,但一想到若是成功了,可以为姑娘分担些,她便能豁得出去。
“大夫人,请您明察呀,以少夫人在裴府的份量,哪里敢公然与您作对呀,白姨娘的事少夫人也只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的。”
连翘屈膝跪了下去,将老夫人如何吩咐沈云苓,又为何把绿箩送进霁月轩的事,挑挑拣拣说了出来。
只是没提三年之约和唐家的事,其他的据实相告,没有添油加醋,反倒更容易让人信服。
“什么?这事儿是老太婆一手策划的?”大夫人盯着连翘的脸,但凡她的表情有一点躲闪,那就是在撒谎。
可她看连翘那样子,心道,这事八成是真的。
“回大夫人,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若掺一点假,奴婢便遭天打雷劈。”连翘抬起眸,回看向大夫人,目光坚定。
“实在是奴婢心疼少夫人,不忍她受罚,才斗胆说出真相,奴婢相信大夫人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其中是非曲折,您心中定然有了成算。”
说完,连翘双手叠于额前,伏低了身子,看起来无比虔诚。
其实她手心也是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连累自家主子。
屋内静止了片刻,忽闻大夫人喃喃自语,“不让我给铮哥儿纳妾,她却往铮哥儿院里送通房,凭什么事事都随她的心,明明我才是铮哥儿的娘。”
当年裴铮从襁褓之中时,就被老夫人差人抱走,说什么裴家男丁稀薄,好不容易长房出了一个,她要好好教养。
害得大夫人在月子里就日日以泪洗面,落下病根儿不说,母子俩也不想寻常母子俩那样亲厚。
这事,足以让大夫人记恨一辈子。
“她不让我的人留在霁月轩,那她也别想!”大夫人怒极反笑,回头看向沈云苓,生出了新的主意,“老太婆既能让你动手除了白姨娘,想必你在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
大夫人悠悠说道:“你如此有本事,我想,让你把绿箩那丫头从霁月轩赶出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题吧?”
一切都在朝着沈云苓预料的方向发展,她克制着心头的喜意,面上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也不顾膝盖上的伤,再次跪下,摇了摇头。
她不能答应那么痛快,反而让人生疑。
大夫人见沈云苓拒绝,和善再装不下去,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敢摇头?你凭什么敢拒绝我?难道我这个正头婆母说的话还不如那个老婆子有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