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倾灵心里那纠缠多年的结终于是解开了,她拿着那圣旨,笑着抬头看向君子兰。
因为才醒没多久,她这时候穿着件淡绿色的长袍,清清淡淡的,长发也散落在身后。
褪去了那常有的明艳与张扬,此刻的倾灵像极了人森林深处的泉水衍生的仙子。
君子兰温朗一笑,牵过倾灵的手在唇边吻了吻。
“换衣服吧,陆子钰已经安排礼部的人了,今日便可下葬了。”
昨日回来,今日君子兰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让倾灵心里暖暖的,她反手握住君子兰的手,指腹轻软的摩挲着他的手背。
“你同我一起吗?”
倾灵的目光往下挪到君子兰胸口绣着的金龙身上,笑着问道。
君子兰点了点头。
自然是来陪她的,而且不是微服出巡,是穿着龙袍来的。
南渊皇对他的摄政王的宠爱,从来都是在细节里一点一点刻画出来的。
天气本来还算好,但是等倾灵换了衣服,去坟前时,天空竟然下起了细微的雨。连绵不断,但是又纤细,落在身上有股凉意,却又显得温润。
李福替君子兰撑着伞,走出两步后,君子兰才发现,倾灵站在房檐下抬着头看着天。
“走吧。”他出声唤道。
倾灵收回目光后,按住了想要替她撑伞的暗日,说了句“这样就好”后,走进了雨里。
那连绵的雨落在倾灵发间,形成小小的水珠,最后承受不住才顺着发丝滑落。鬓角的雨滴也从脸颊滴落。
她穿的白色轻纱衣也有些湿润了,李福本想招呼暗日赶紧跟上撑伞,却被君子兰制止了。
君子兰看着倾灵在雨中挺直着腰杆走过去,长袖飘动,蒙蒙烟雨中格外好看。
“随她去啊。”君子兰同她一起长大,对于她的想法总是能很快就猜到。
南渊的摄政王,是极少在人前哭的。
这场雨,下的极好。
这次即使下葬,也是合葬。之前因为没有找到倾灵母亲的尸身,以为被烧毁了,便留了个衣冠冢在倾灵父亲的坟边。
倾灵点燃香拜了三拜后,插在坟前的土上,还抓了把纸片撒向天空。
一系列的动作做完后,才听礼部的人高声喊道:“挖!”
随着这声后,倾灵一抚衣摆,跪在了坟前。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摆,地上的泥也染了上来。
她跪的笔直,静静地看着人们挖土将棺材挖出。
因为要合葬,所以这个棺材得换成双人棺。连夜由好几名工匠打造的金丝楠木棺椁被抬了过来,倾琰的身份并没有公开,他作为属下跟在倾灵身侧,替她撑起了伞,也算做陪她一起。
十几年的光阴早就让棺椁里的尸身化为了白骨,倾灵脑海里父亲的模样也已经模糊,与眼前的白骨完全不能相融合。
倾灵拿着由着寺庙大师开过光的黄布,将父亲的白骨包裹着换到了新的棺椁中,在一寸一寸的小心摆好。
倾琰站在妹妹身边,安静的看着她仔细又认真的做着这件事。
好像是这一刻,倾琰才明白了那日妹妹在母亲尸身前最初的隐忍是什么原因。
她是南渊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身板笔直,脸上表情一直都很平静,仿佛没什么事可以压垮她。
可当真如此吗?
倾琰能看到,妹妹的手在触碰过父亲白骨上因为征战留下来的刀痕时那轻微的颤抖,也能看到她绷紧的下颚。还有那裹着雨水,悄无声息滑落的眼泪。
随着倾灵将父亲白骨放好,再将已经装入白玉盒中的母亲骨灰放在父亲身侧后,天上的雨下的更大了。
礼部尚书拿着一个木锤递给倾灵,她接过后垂着眼睑看着沉重的棺盖慢慢合拢。
第一颗封棺钉是得由倾灵动手的,她扶着钉子,用木锤一点点将封棺钉压下去,那每一锤都沉重又复杂。
直到所有的封棺钉封好,放进了挖好的坑中后,倾灵捧起一捧土洒在了棺椁上。
按照习俗,这个时候她就该哭了。随着棺椁被掩埋,哭的越大声越好。
倾灵退了几步由着人们往棺椁上埋土,她退了两步,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她没有哭,而是跪在那里,仰了一抹笑意,含着泪水强忍着声音的平稳道:“母亲,回家了。你与父亲,终于又再见到了。”
凌亦泽与江止行他们也都来了,同君子兰站在一起看着。在见过倾灵情绪崩溃的眼泪后,今日的平静仿佛更戳人心。
那跪在那里的纤细身躯被雨水打湿,乌黑的长发也贴在背后,显出几分狼狈,但更多的是那不容置疑的端庄。
是啊,这个时候的她不仅是倾家的女儿,还是南渊摄政王。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她向来是不容置疑的冷静。
远远的,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车窗轻开着一条缝。太后红着眼坐在里面,心疼的看着跪在坟前的倾灵,又释怀般的看着那堆起来的心坟。
“你的女儿比你想的还要坚强啊。”
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轻拭去眼角的泪。
“她替你报仇了,你应该很骄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