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的闻三把外甥女头发剪短了这事很快就被村里人晓得,只是没人说她。还没20岁的姑娘愿意接手两个孩子就是件很勇敢的事。
农村的温情常出现在这种时候,送菜送鸡蛋,甚至还有送粮食的人。
闻嘉嘉也搞清楚账本上的方保国是谁了,方保国就是浮阳大队的大队长。村里人总喊他队长,闻嘉嘉也是问人后才晓得是他。
方保国和闻家关系颇好,当闻嘉嘉拿钱给他时他并没有收。
他说:“你家现在比当年建房子的时候还困难,所以这钱我暂时不能要。
你爹要还我钱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他每年入冬后都去山上扛树,冻出一身病来才攒出一笔钱,你得好好规划着用,等哪天日子好后再给我吧。”
闻嘉嘉承大队长情,她想着这钱确实得留着不能多动,至少在她有稳定收入钱不能动,若是明年粮食不够吃还可以用钱向队里买。
今年家里的粮食肯定是够吃的,闻家几口人上半年攒下丰厚的工分,如今都归她们姨甥三人继承。
闻家几人下葬那日,村里不少小伙带着锄头与柴刀来帮忙。
桃花坳是块好地方,这里桃树数不胜数,每到春日时包括桃花坳在内的四个山头都是一片粉红色。
闻嘉嘉忽然觉得闻家几人葬在这里不太合适,许多年后这里或许会成为一方景点,到时候说不准还要迁坟。
好在又走一段路,闻嘉嘉才知道并非是葬在野桃树林里,而是葬在桃树林后面的野茶山上,地点就在靠近山丘顶的位置。
背靠青山,面朝远方,视野开阔,是个比桃树林还好的地方。
闻春和闻萱是被村里人背来的,背她们两的是隔壁的陈强陈力两兄弟。兄弟两人虎背熊腰,背三岁小孩不成问题。
边上山得边哭。
跪下时还得哭。
有金手指后的闻嘉嘉是真哭不出声了,于是便低声呜咽。没眼泪时,用粘过小葱汁的手指抹抹眼眶,眼泪就又哗哗流。
快到午时,一切便结束了。
这也代表着闻家人入土为安,他们从此成为先人,将活在村民们的记忆当中。
或许会有人偶尔想起他们,想起与闻家人一同经历的共同岁月。
当天晚上敏感的闻春小声抽泣,她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亲人已经不会再回来。
闻嘉嘉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背部安慰她:“明年带你和妹妹去茶山看桃花。”
“明年、还有小姨吗?”她瓮声瓮气问。她怕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小姨也不在了。
“放心,有的。”
哭声勾起她的愁绪,闻嘉嘉也很想念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故乡。
但生活嘛,总得朝前看。
翌日,闻嘉嘉准备去县城。
闻春和闻萱则是去学校。是的,三岁的她们已经开始去上学了。
当然,这里的“上学”和上幼儿园差不多。公社为解放妇女,在农忙期间会接收一岁到六岁的幼儿与儿童,统一进行看管,地点就在公社部的隔壁。
这也是闻春和闻萱姐妹俩为何没吃毒蘑菇的原因,她们每天的中午并没有回家吃饭。
这项措施是闻嘉嘉万万没想到的,和城里的保育院没啥区别。大大解放妇女的双手,此刻也解放了她这位姨妈的双手,难怪此地粮食亩产位列全省前几,领导会做人呐。
吃过早饭,闻嘉嘉兴致勃勃地送两姑娘去学校。
她挨个撸两下两姑娘的头发说:“今天乖乖的,等小姨有钱了就给你们做书包。”
“书包?”闻萱嘴巴张得微圆,她并不知道书包是什么。
闻嘉嘉心想,没钱也能做。她准备把闻家人留下的衣服改小,改给闻春闻萱穿。现在或许还能改两书包,给闻春闻萱背。
家境贫寒,一人给一块红糖,这就算乖乖去幼儿园的奖励。
闻春和闻萱瞪着圆溜的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家中竟然还有糖!
家中当然是没有的,这是村支书的媳妇送来的礼,想让两孩子补补。
这时候的红糖可是重礼,算得上是农村人情走礼的硬通货,比鸡蛋还硬。
于是等闻嘉嘉把两人送到学校门口时,两姑娘嘬着嘴里的糖,头也不回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再不离开嘴里的糖就要化了,小姨走路好慢的,她们赶着去炫耀呢。
闻嘉嘉无娃一身轻,靠着一双腿从早晨走到中午,硬生生走到县城,这是她两辈子都没想到的事儿。
太阳正盛,是一日中最炽热的时候。
闻嘉嘉坐在街口的大榕树下,哼哧哼哧喘着气。愣是想不通记忆里原主只要两个半小时就能走完的路,她怎么就走了将近四小时。
想来想去,大概是她灵魂拖了后腿。
她歇息一会儿,直奔原主户口所在的街道办理转户口手续。
给她办手续的是原主同学的妈妈,姓毛,原主从前喊她毛阿姨。
毛阿姨织着毛衣,见到闻嘉嘉来还颇感意外:“嘉嘉?我听说你回了乡下?”
闻嘉嘉点头:“毛阿姨好,我现在住在进步公社的浮阳大队。”
毛阿姨叹道:“这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