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着没反应过来,想抬头分辨此时此刻是什么状况,却没抬得起来——
是这人率先将她的帽檐压下,像是故意不想让她抬头看她似的,“不用谢,我是为了给那位阿姨和她的宝宝让座。”
细瘦的下巴微微往里收了收,停顿良久。才又特意补一句,
“顺便谢谢你的芒果。”
阳光淌过,社区巴士缓慢在公路行进。
站在她面前的这人穿着军训服,垂落的手跟着老旧木质巴士晃悠,手背上是抽血扎针没扎太好的淤青,郁白皮肤质感纤薄,透着里头不太明显的青色血管。
双兜还是那样鼓鼓囊囊。
一个兜里装着九月份包甜的芒果,另一个兜里,是一部缠着耳机线的索尼随身听。
耳机线延伸出来,一头绕在这人纤细骨感的手指上,一头延伸到她的耳朵里。于是她迟钝地想起——
原来她的随身听里是在听陶喆。
“I just can't be your friend~”[1]
夜灯混沌,一辆老式木质社区巴士从爱情迷航街开过,晃晃悠悠地经过。池不渝看到里面载着几个穿附近高中校服的少女。
其中一个抱双肩包的,正懒懒地靠在车边吹风,经过她的那一刻,旋律律动和微哑女声同时从车窗里传来。
已经是2024年,还不停有少年人爱听陶喆,还不停有人在翻唱这首普通朋友。
“池不渝。”
从2013开到2024的木质社区巴士彻底开过去,崔栖烬的声音这些年好像也从青涩变得更加成熟有质感。
池不渝回过神来。
看到崔栖烬还在盯着她手中的那盒药,不由得缩了缩手。
但下一秒,又看到崔栖烬的嘴巴——
崔栖烬的唇生得有些薄,有人说唇薄的人向来薄情寡义。池不渝一直没有这样觉得。而现在,崔栖烬的唇厚是比之前厚了,但池不渝觉得好愧疚。
她看到崔栖烬红唇上微微结痂的疤,和仍没有消退的肿,突然没由来地想起昨夜她们躺在黑暗中接吻。
崔栖烬问她芒果哪里来的。
迷迷糊糊间,她想起那颗九月份包甜的芒果,但后来崔栖烬说不甜,于是她觉得好委屈。忍不住咬住了女人微微翘起的唇珠,在这里流连不舍,仔细磨蚀。
后半夜坠入旧日梦境,她回到高中校门口的椰子树下,汗津津地跟那个绑双马尾麻花辫的老板说——
呸!骗人!最甜的一颗芒果根本不在九月!
老板扯着嗓子问她在几月。
她理直气壮地说,在一月。
“给都给了,你还要收回去?”崔栖烬冷淡的声音再次出现。
池不渝慌里慌张地再抽出思绪。
顶着微微发红的耳朵,一只手往发烫的脸上捂,刚堆过雪的手套冰冰凉凉的。另一只手拿着药往前晃了晃,
“那你涂一涂药嘛?”
崔栖烬盯了她一会,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摘了,团成小团。拿过她手中6+months的药,“下次救人不要用这种方式。”
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拿开,脸色苍白,毫不客气地吐出三个字,
“像肘击。”
池不渝缩缩手指,“知道了。”
崔栖烬把用过的一次性手套扔到垃圾桶,又望着她不讲话,似乎是有话同她讲。
池不渝踢了踢脚边的碎雪,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说一下昨天晚上的事。
还是崔栖烬并不想要提起这个应该被遗忘的小事故?
纠结间头顶传来一道女声,
“水水你过来一下!”
她仰头,发现是表姐游颖,正探头喊她。于是便也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来了!”
再低头的时候,崔栖烬已经移开视线,垂着睫毛盯那盒药。
池不渝试图双手插兜。
但手套太厚,没能揣进去。于是便干巴巴地眨眨眼,说,
“那……你乖乖涂药嘛。”
说完后又猛地闭紧嘴巴。怎么突然说“乖乖”了?难不成看见表姐就想起小侄女了?
可这个词用在她们之间好像有一点尴尬。特别是现在。
池不渝这么想着,便偷偷去瞄崔栖烬。
崔栖烬掀开眼皮看她一会,好像并没有在意这个词的错误用法,
“那我先回去了。”
池不渝松了口气,点头说“好”。
崔栖烬“嗯”了一声,转过身,十分闲适地踏着步子往回走,似乎没有和她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的想法。
池不渝终于把双手揣进兜里,瞥到长椅上的loopy雪人,又瞄到崔栖烬忘在长椅上的芒果,大喊一句,
“崔木火你的芒果!”
崔栖烬有些迟钝地停下脚步,在嘈杂夜街回头望她。而不是望芒果。
池不渝有些踌躇。
过了一会。
崔栖烬慢慢走过来,拎起忘在长椅上的芒果,很随意地说一句“谢了”。
然后转身。
池不渝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一句,“不用谢。”
结果崔栖烬就回头,微微皱眉看了她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