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泽原本是想让盛穆失去“旷工”的自由,给这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右相找点不痛快。
因此,他才提出这么个要求。
可不知怎的,在盛穆毫无不快地噙笑答应时,舟泽却莫名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错觉吧?
盛穆即便再不得了,再上天,也不至于在朝堂、群臣、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做什么吧?
舟泽如此想着,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比不过盛穆这老狐狸,次日将懊悔不已。
眼下,舟泽倍感微妙地避开盛穆的视线,直白赶人道:“右相若无事便退下吧。”
盛穆这回终于颔首,再未生事端地离开了。
舟泽于是过了清闲的一下午,赏花,逗鸟,溜达,好不快活。
奏折不用批改,反正右相自会“干预代劳”,大臣们无人前来觐见,因为他们心中的掌权者只有盛穆一人。
甚至那刺客,舟泽都不用亲自追查问责,全权交由盛穆便好。
舟泽身居傀儡之位,堪言乐得自在,试问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吃好、喝好、睡好、玩好,还不用履行义务,自有专人代理。
然而,这个念头在次日上早朝时,便彻底湮灭在了舟泽脑海。
盛穆的确按他要求的那样,准时准点,身着官袍,恭恭敬敬来了。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盛穆不是个哑巴?为什么盛穆要开口说话?
舟泽原本每日上朝都是来摸鱼犯懒打瞌睡的,反正底下群臣早已找盛穆这位右相拿了主意。
可盛穆上朝后,群臣却仿佛都被事先“点拨”过了似的,一个个不仅不再一口一个“右相以为如何”,还纷纷询问他该当如何。
什么庆典大宴天下大赦时一些罪大恶极犯人该如何处理,什么江南水患该派遣哪位大臣……
舟泽:“……”
实在罪大恶极,那就提前处决了不就好了?至于该派哪位大臣,他怎么知道啊喂,他现在人都还没认全,跟他们根本就不熟好不好。
舟泽头一次感到如坐针毡,这龙椅,着实烫人,他都恨不得当场交接给盛穆好了。
大臣们将一个又一个问题抛给他,一件又一件政务拿来询问,舟泽原本昏昏欲睡的,现在困意全无也就罢了,还开始头痛欲裂起来。
舟泽只能将目光投向一旁安安静静的盛穆,温声道:“这些事,右相怎么看?”
盛穆闻言,唇角似掠过一抹弧度,一瞬即过,两息后,他才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了所有问题的处理办法。
字字在理,句句妥帖。
锋芒太甚。
但舟泽只感觉欣慰,这百燕朝有盛穆,实乃幸事,还当什么右相啊,快直接上位当皇帝吧。
他这话一点都不阴阳怪气,全是真情实感,尊嘟。
好不容易下了这个朝,舟泽连忙传盛穆前来觐见。
“皇上万岁。”盛穆依然是恭恭敬敬行礼。
舟泽示意他快起身,直接道:“右相,朕感念你为国沥胆堕肝,明日起你不必来上朝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如何?”
盛穆闻言,略挑一挑如利剑般的眉头,“那怎么可以,哪有臣子日日称病不按时上朝的呢。”
舟泽几乎想要狂点头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但不行,这样有失圣颜,他只能默默抿一抿唇瓣,仍旧坚持说:
“朕今日才体察到右相你平日背负良多,实在有愧,朕决定今后必须与往常一样。”
——绝对不能再让他多死哪怕一点脑细胞了。他这个皇帝上班是去摸鱼的,不是真的想去上班的。
舟泽的意愿太坚决,目光太坚毅,导致盛穆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他失笑,忍不住问出了真心想法:
“自古以来,只见为权势斗得死去活来的,没见过有人将其拱手让之于人的,皇上如此,是怕臣忌惮么?”
“自然不是!”舟泽一口否决,“在右相眼里,处理这些事是拥有权力的象征,在朕看来却只是徒增负累。”
盛穆这个卷王,哪里懂他这个只想躺平的咸鱼!
闻言,盛穆沉默几息,忽又轻描淡写问:“恕臣冒犯,那倘若有朝一日皇上不再是皇上,今时的奢靡日子也不再有了呢?”
这话说得既含蓄,又冰冷。
舟泽听懂了,盛穆实际上是想问,假如他哪天没有这个皇上可当了,也没有这种好日子过了,那时要怎么办。
呵。
这还不好办?
舟泽兴致不减,“那只能寻一处幽僻地,过清闲神仙日子了。”
盛穆笑了笑,似是在笑他太天真,“皇上,这世上哪里有神仙日子可过?若皇上去当百姓,恐怕即使日夜劳作还有可能食不饱穿不暖,皇上未免将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舟泽想也不想便反问:“难道右相如今的目标,不是让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吗?”
盛穆一噎,随口道:“天下资源总有限,不可能人人平均。”
言外之意是不可能人人都过上好日子了。
舟泽这下不说话了,他不想动脑筋想瘫平当咸鱼是没错,可他也的确不喜欢这样子堂而皇之说不公平才是世界真相的论调。
舟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