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撞击的地方淤青已现。
他疼,但他不敢说。
徐欥怕她坚持要看他身上的淤青,于是忍住疼,匆匆侧过身,从她留给他的半臂宽的窄缝中侧身而过。
白色衬衫擦过时舒的手面,他搭在手臂的黑色西装外套蹭过时舒身上的黑色衬衫,是完全融合的颜色。
融合,然后溶解。
再后,分离。
在漆色的夜里,泼墨成背景,轮为人造极光的背景色,手中光滑冰凉的触感仍停留在皮肤表面。
时舒故作无辜:“我们不遵医嘱了吗?”
时舒听到他落慌而逃时,仍不忘回应她:“我、您、我们……也不是什么医嘱都要遵守的。”
他真好玩儿。
时舒跟着出来,单手扶着门:“真不要啊?”
“过了这村没这店,你别后悔啊。”
“不要,不后悔。”他腿长,步伐快,却也不忘乖乖回复她一句:“您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见。”
“那浴室呢,谁来给我打扫?”
“我会帮您叫客房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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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的回程机票是第二天上午。
两人都是健康的作息,时舒早晨起来有游泳一小时的习惯,徐欥也有自己的锻练方式。
作为忙碌的职场人,每天都必有足够的运动量,才能够保证身体的活力以及清醒的头脑。
吃过早餐后,徐欥行李收拾好了,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去敲时舒套房的门,打算帮她检查一下房间有无物品遗漏,然后办理退宿手续。
她随身的行李箱,贴身衣物比较多,止于边界感,这些贴身的行李,她并不需要他替她收拾,但她偶尔会落下一两件物品在酒店。
她是很聪慧敏觉的职业女性。
但生活上不拘小节,偶尔会细致性不那么够,但这也是矛盾的,她在工作上,在学术上却又是无比严谨,无比细致的,是会跟一组实验数据误差较劲很久的人。
为了避免物品遗漏的情况,徐欥一般都会在退房之前检查一下房间,他想,这也是他作为助理,存在的意义之一。
徐欥敲开套房的门,说明所来意图。
时舒扶着门,没让他进来,而是问他:“不是说,今晚有同学聚会?”
她从昨天开始,好像和他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有所改变,她对他多了更多的耐心,笑容也更多。
聚会?
她说的是昨天,陈卓白在滑雪场上向他们发出的邀请,但那摆明了,便是一场不安好心的邀请。
无非就是攀比和回忆过去。
他没有攀比的想法,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他更必要去和那些人叙旧,毕竟共同回忆既不多,也不美好。
徐欥说:“我并没有打算去参加。”
时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像是提早便知道他的答案一般,她并不意外他的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我打算让你去。”
“并且,我会陪着你一起去。”
她的声音寻常松弛,徐欥却听出一种小心翼翼试探的意思,这样的反差从她身上辨识出来,倒让徐欥觉得几分意外,她这般在乎他的反应,是因为……
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他在过去某段时间的经历吗?
她是因为怕二次伤害到他吗?
所以才小心试探他的态度。
徐欥并不担心过去的经历坦露在她面前。
事实上,她知道了,他反而觉得轻松,他正为怎么向她开启这个话题犯了难。
她为他在游泳这件事情上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他是愿意和她分享他的故事的,只是,她没主动问起过,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故事很简单,但好像长久以来都差了那么一个打开故事匣子的契机。
但时总如果有心去查,他身上其实也没什么秘密,不过只是一些不那么顺遂的人生往事罢了,与她的不幸相比,他所遭受的这些都不足一提,连苦难的边缘都算不上,他早就已经在时间的罅隙里,摘掉了记忆的肿物,他给自己做了缝合手术,然后将肿物关在记忆匣子里。
“您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份上。”徐欥说。
时舒又笑了一声。
不是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而是没有棱角的,温和的,好脾气的,由内而外的,她笑起来很好看,一种坚韧而无形的意志和力量正在扩散感染。
纤细指长的一双手很轻地落在徐欥的肩上,拍两下,慢慢作安抚状:“解铃还须系铃人。”
“在哪儿跌倒的,你就在哪里爬起来。”
“在谁身上栽过的跟头,我们就让他在同样的地方栽同样的跟头。”
她执意如此,他也不会拒绝她。
尽管他觉得没必要,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他早已经不跟自己较劲,也不跟任何人较劲了。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了向命运妥协,学会了打磨棱角,学会了丰富精神世界,也学会了……
尊重生命,热爱生活,看日升日落,见山水,等花开,顺应天命,慢慢走,慢慢欣赏,在世俗中慢慢寻找活着的意义。
“但……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