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座上的燕帝看着徐徐而来的王诩。
他走的沉稳,显然是厚重而华贵的礼服压住了王诩作为刚刚加冠的少年郎所拥有的活力与锐气。
燕帝恍惚间看到了刚刚即位的自己,想来自己当年也是这般一步一步走向帝位的。
他站起身。
一步。
两步。
最后他站在王诩面前。
一双大手伸了出来。
他正了正王诩的衣冠。
呵,这小子真幸运,还有我帮他正衣冠,那年我即位,可没人为我正衣冠。
“走吧,我带你去碑林看一看。”
燕帝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内响彻,他向前缓缓迈出一步。
王诩只觉得斗转星移,明明自己没有动,却转眼间已至城外。
而在他面前,是一片由石碑构成的“树林”,这里犹如一片石海,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冰冷的石头在夕阳的暖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碑有一人那么高,上面篆刻了文字,但王诩站在这里看不真切。
站在他身后的燕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去看看。”
“骁骑校刘承,燕历二百七十六年,领三千人拖延五十万敌军三百天,力战而亡,时年三十六岁。”
“靖海侯杜枚,燕历一百三十五年,孤身突入敌营,诛杀敌军主帅,突围不成而后自爆,时年五十三岁。”
“虎侯赵懋...”
王诩的视线扫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石碑,每一块碑里都长眠着一个炽热的忠魂。
当他经过一块并不起眼的石碑时,目光一凝,上面的字迹是用蝇头小楷篆刻的。
“十夫长云毅,燕历四百六十八年,入敌营夺得重要情报,使我军占得先机,然受奸人出卖,身中九矢,伤重不治,时年二十岁。”
王诩目光一凝,在此长眠的年轻人和他是一样的年纪。
只不过,命运不太相同。
王诩长叹一声,他将目光投向远方。
密密麻麻的石碑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寒光,犹如钢铁洪流一般,静静地矗立在这里。
王诩缓步走向此地最高处,那里有一个极高的石碑。
碑上有字,字极大,大到看一眼便无法忘记。
“建此碑林,以彰燕士慷慨,大燕在,碑林便在。”
这是第一段话,铭刻在了碑的顶端。
这碑上的第二段话王诩发现是用极高的修为刻在上面的,上面似乎存在着某种禁制,使得他看到这段话后,灵魂都在颤抖,应该是血脉秘术之类的东西。
“后世为帝者,需使我大燕子民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燕国立国之本,吾后世子孙,绝不可废。”
读着上面篆刻的字,王诩只觉得心中突生豪迈气。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此为吾之志也!”
大燕将士用命,我王诩自当与之同甘苦,共患难,死生不离。
他微闭双眸,严肃地在这座巨碑面前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说来也怪,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王诩此时下意识地将山河社稷剑唤出,用力插在碑前泥土中。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刹那间,碑林之中涌出无数股雄浑的力量,丝丝汇入山河社稷剑中,这些力量全都来自信仰。
王诩明白,这是自己心意与这些长眠于此的将士们暗合故而得到的关于他们的馈赠。
这段话,被这个写字者刻在了中间。
最后王诩看了看底下的落款,果然,正是大燕初代帝王。
王诩一窒,而后将胸中气息一股脑吐了出去,半晌,他才幽幽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是。”
初代燕帝,无论是气魄,还是手段,皆为绝世人杰!
他向后缓缓退去,而后面向所有静静矗立在这里的石碑,俯身缓缓一礼。
这一礼,敬此地所有慷慨之士!
长眠于此的人使得大燕的国祚绵延至今。
这一礼,他们受得。
“你看到了什么?”燕帝在他背后问道。
“我看到了作为一代帝王的气魄与心胸,以及咱们燕人的血性。”王诩想了想回答道。
“很好,看来不虚此行。”燕帝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兄长也来过此处,当我问起他看到什么时,这个混蛋居然说自己热血沸腾,恨不得也埋在碑林里,哼哼,真是过分,朕不揍他,他根本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燕帝拍了拍王诩的肩膀,和善地说道:“别学你哥啊,喊打喊杀的,马革裹尸这种事情我能承受,你们的母亲可承受不起。”
前半段话王诩还觉得有些好笑,后半段他心中便只剩下心酸了。
须知埋骨于碑林者,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骨肉呢?
天空有了点点阴霾,如针细雨飘洒而下。
燕帝解下身后披风,将它系在王诩身上,轻声道:“好了,朕该做的已经完成了,这天下,还得靠你们这些小子自己去闯,你直接去潼武关即可,别在回宫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