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弹劾镇国将军巫湖通敌卖国,竟暗通款曲将濠水郡拱手送与燕军!”
一旁负责修史的着作郎把手中毛笔饱沾墨水后,将刚刚出列的吏部尚书所谏言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记载在竹简上。
“其他人呢?”
这是陛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着作郎手上动作不停,落笔飞快,以至于甚至无暇抬头观望一眼陛下和群臣都是什么反应。
他有种预感,似乎大凉今日的早朝主动要在史册中成为历史的转折点。
“老臣并非怀疑陛下的用人眼光,也愿意信任镇国将军,可是巫大人自从坐镇边关开始,节节败退是事实。”
吏部尚书王甫已年过六十,语气虽恳切但是暗藏机锋,说起话来胸前白须无风自动。
他见凉帝似乎要回避这个问题,于是脚步微动,挡在了众人面前,准备继续谏言。
王甫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一棵长青松,无时无刻稳定着身后百官惴惴不安的心。
“先是陵州诸城告破,我大凉军队一路上只守不攻。且不提这样做将士们的士气是否会节节下降,他居然敢下令坚壁清野,将我大凉子民许多储藏的过冬粮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不留一粒粮食给燕军,我呸!”
王甫平日里极有修养,不成想居然在这时吐出了一口唾沫,足以想象他的内心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不仅如此,他更是自作主张将青壮年编入军伍,只留那些老幼妇孺供燕军肆意残杀...”
“朕在问,其他人的意思呢?”
凉帝打断了王甫的谏言,语气也较先前冷了三分。
“陛下!”
见凉帝如此,王甫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知不觉间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王甫身后的官员们见此情形赶忙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他们发现互相之间对王甫的钦佩和怜悯之情几乎难以掩饰。
这位老大人宦海沉浮已经四十多年了,一直以中直刚硬着称,从不搞党争那一套,更是对朝中各大派系敬而远之。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刚刚杀了一大批官员,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按理来说王甫贵为吏部尚书又深谙官场之道不该如此,偏偏他就站出来唱了这么一出,这难道不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
我们知道您老是为国为民,但是时机是不是不太成熟?
王甫的眼睛死死注视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大凉数以百万计子民生死的男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身居如此高位,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再这么你推我让下去,朝中诸公人人默不作声,莫说是丢掉的陵州无法收复,便是大凉皇城所处的并州也要一并沦落敌手!
如若今日不争,日后他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要不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唐舟从陵州破城后逃难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自己面前痛骂巫湖的所作所为,甚至就连他也会被巫湖所谓的战略布局蒙在鼓里。
巫湖,你好大胆!
钱粮和兵将都是任你索取,如今你却连守都不守了,这不是通敌卖国又是什么?难不成要陛下亲自去督战吗?
我王甫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老书生,对军阵行伍之事不如你巫湖了解的多,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我一定要把你这国贼拉下马来!
唐舟站在人群最末尾的地方看着自己的老师硬刚凉帝,似乎预料到结果的他在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悲戚来。
老师,别怪我,学生是燕人。
凉帝被王甫如此顶撞后,肉眼可见地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只见他恶狠狠地瞪着王甫,许久未出一言。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朝堂愈发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众官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们知道龙椅上这位的性格,凉帝沉吟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开口求情,毕竟他们只是敬佩王甫的为人,开口说话人救没救到不好说,还容易搭上自己。
“白无常!”
终于,凉帝开口了。
可回应他的不是白无常,而是站在百官末尾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
“臣王甫门下弟子唐舟,请奏陛下。”
王甫听到这个声音,愕然地回过头望去。
“什么事,说。”凉帝看不出喜怒来。
“吾师私下常言自觉老迈昏聩,难当大任,有负陛下之恩,近日与臣商讨乞骸骨一事,今日臣请陛下恩准此事,令吾师归乡以全天伦之乐。”
“你!”王甫气得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准了,王卿忠公体国,两朝老臣,今加封太子太师,赏金五百两,布千匹,允其归乡养老。”
凉帝答应的很迅速。
他也不想让白无常动手杀掉王甫,毕竟后者在朝中地位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卿,你这弟子不错,将来成就未必逊色于你啊!”
凉帝的语气中不难听出丝丝讥讽之意。
而王甫则闭上眼长叹一声,终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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