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那个发光的女人,察觉到他的苏醒,便轻声问了一句。
声音算不得多么温柔,但却莫名让姜砚池觉得安心。
他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短暂的苏醒,并不意味着他的病痛消失了。
他的头依然是晕眩的,整个人都在发热,仿佛燃烧的炭火。
嘴巴发干,眼前发黑。
全身都没有力气。
沈婳也没有期待能够得到姜砚池的回复。
他是个身染疫病的病人,虽然睁开了眼睛,却未必就是清醒的。
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现状,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更不知道她沈婳是他的救命恩人。
“醒了就喝些粥吧。”
说话间,沈婳已经端着碗来到了姜砚池的身边。
她蹲下来,一手端碗,一手托起姜砚池的脖子。
姜砚池的身体,本能的紧绷起来。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一个。
就是近身服侍的奴婢们,姜砚池也拒绝他们的亲密接触。
洗头、沐浴、更衣等,也都是尽量自己来。
一方面,是姜砚池自己排斥。
另一方面,奴婢们也畏惧姜砚池。
所以,活到十八岁,虽然出身高贵,虽然备受宠爱,虽然前呼后拥,可姜砚池却没有一个真正的贴身近侍!
小厮也好、丫鬟也罢,都无法真正地靠近姜砚池。
此刻,沈婳距离姜砚池,已经是最近的距离。
也是姜砚池会本能戒备的距离。
不过,很快,姜砚池就感受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
轻柔而温暖,似乎能够安抚他狂躁的情绪。
“好熟悉!”
“难道是她?”
城门口,官道上,不到三四天的时间里,姜砚池就遇到了两次。
而每一次,她都帮了自己。
姜砚池病得昏昏沉沉,却还是极力回想着。
“张嘴!”
就在姜砚池出神地思考时,一个汤匙抵到了他的嘴唇。
汤匙里是温热的肉粥,粳米和牛肉碎、香葱碎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一股诱人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姜砚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却非常诚实地张开了——
清晨一大早,叛军就追了来。
圣驾仓皇逃窜,临行前还不忘把姜砚池派出去办事。
姜砚池什么都没吃,就急匆匆地去抄家、杀人。
忙完了差使,就病倒了。
紧接着,就被元安帝派人丢在了路边。
饿着肚子,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奴婢、侍从,甚至是那个传旨的小太监,全都被直接赐死,继而焚烧……
整整一天的时间,姜砚池米水未进,还遭受着病痛的折磨。
一碗温热、喷香的牛肉米粥就摆在面前,姜砚池的身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张开了嘴。
等理智回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一口肉粥已经下肚。
好香!
好好吃!
好满足啊!
姜砚池已经病得昏昏沉沉,只能靠着身体的本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沈婳看他这样,有些放心:“还能吃得下,就还有救!”
能够吃东西,就能增加抵抗病毒的力量。
或许,依然没有对症的药物,但靠着这股求生的力量,应该能够熬下去。
沈婳知道,姜砚池是个疯子。
沈婳还知道,当一个人经历挫折、遭受背叛后,很容易生出厌世、轻生的想法。
沈婳不想让姜砚池就此“放弃”。
“我知道,你得了疫病。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病情。”
“不过,你放心,疫病不是无药可救。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既救了你,就会救你到底。”
“不要轻易放弃,姜砚池,你要知道,你的这条命,不再属于你自己!”
沈婳一边动作轻柔的喂饭,一边却又说着有些功利的狠话。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再次放弃。”
“姜砚池,你要为我当牛做马,才能对得起我不顾传染,从路边把你捡走的恩情。”
姜砚池:……
这个女人,长得这么美,心却这么黑?
还有,你知道我是谁吗?
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让我一个疯子给你当牛做马?
你就不怕我疫病好了,却发疯,直接——
姜砚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因为沈婳的一番话,就开始胡思乱想。
他更没有察觉到,自己只顾着纠结沈婳的“狠话”,却再没有厌恶世界、毁灭一切的想法。
“……”
此时此刻,额头滚烫,烧得神智全无的姜砚池,只有一个疑问:她,到底是谁?
……
大部队在路边暂时停了下来。
包括御辇在内,所有的贵人们,都没有下车,就在自己的车架里休息。
官道两旁的空地、树林甚至是山坡上,马车、兵卒等三五成群,围拢在一起。
架起篝火,埋锅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