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持一下,前头就是利州府城了!”
“府城?”
“对!府城!那里可是利州的一府之地,绝不是那些小县城。”
府城作为一州的政治中心,确实会比下辖的其他线程要好很多。
城高池深,贵人云集。
关键是,那里有刺史啊。
他可是整个州郡的父母官。
虽然大盛亡了,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京城的皇帝,远远没有州府的刺史更重要。
皇帝死了,可刺史还在啊。
只要去到府城,刺史应该就会赈济灾民,他们这些一路逃难的难民,也就能够有条活路。
“阿母,我好渴!”
人群中,有母子三人,看着分外可怜。
母亲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气质温婉,却身体消瘦。
她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人儿,却忽然遭遇巨变。
一路逃亡,一路艰辛,让她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老了好几岁。
还有一双儿女,也都是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
如今却吃不饱,还要一直徒步,原本白皙的、肉嘟嘟的小脸,熬得蜡黄、干瘦。
“再忍忍,阿奴去找水了,等他回来,就有水喝了!”
做母亲的,听到儿子嘶哑的声音,心如同被刀割一般。
儿子吃苦了啊。
以往从不放在眼里的一口水,如今却成了无比珍贵的东西。
在上个小镇,随行的小厮,帮着弄到了水。
可他们一行四个人,巴掌大的水囊,根本就不够他们喝的。
省了又省,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喝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大人可以忍,孩子却忍不了啊。
关键是,母亲也不忍心。
正午时分,烈日灼烤,整个人都要被烤干了。
干渴,也就格外严重。
实在忍不住,母亲就让随行的小厮先走几步,去到前头看看,沿途是否还有村镇,或是水源。
“阿奴叔,还会回来吗?”
儿子已经七八岁了,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
且,经历了一路逃亡,儿子变得更加早熟。
他亲眼见到了人性的丑恶——在干渴、饥饿等人的本能需求面前,道德、礼法荡然无存。
仆人会噬主,亲子会反目。
还有一起逃难的“队友”,可能也会朝着同行之人伸出魔爪。
他们家的小厮阿奴,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忠仆了。
过去的半个月里,从县城到利州,几百里路,一直都忠心跟随。
但,忠仆不会永远都不背叛。
尤其是主子只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妇孺时,那种主人的震慑力,就会减少许多。
儿子真的担心,阿奴会一去不复还。
其实,不回来,直接逃走,还算是好的。
若是阿奴像队伍中,其他的奴婢般,反噬其主,那才是糟糕呢。
“……应该会回来的!”
母亲又不确定。
但,这个时候,儿子已经怕了。
母子三人,她便是主心骨,她不能乱了分寸。
用力掐着掌心,母亲扭过头,望着中州的方向,“你们的阿父是堂堂县尊,当年平反一桩冤案,为阿奴的家人报了仇!”
阿奴不只是卖身为奴,他还欠了他们一家的人情债。
再者,分离的时候,丈夫还活着,还是县城的县令。
那时只是担心灾年之下,再有兵祸,为了妻子儿女的安全,县令这才命人护送妻儿回利州老家。
县令没死,县令娘子的老家就在眼前。
只要多熬两日,抵达了利州府城,县令娘子就还能给阿奴提供衣食住行,还能给他一个前程,只要阿奴不傻,应该能够权衡好利弊,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县令娘子没有赌错,半个时辰后,小厮阿奴便捧着水囊,回到了逃难的队伍中。
“娘子,少郎君,水!”
“阿奴,有劳了!”
“娘子这是要折煞小人吗?”
“……好,那我就不说了,你的辛劳,我都知道,并牢记于心,待到了利州,我定会好好回馈于你!”
“对了!娘子,小的打听过了,再有二十里路,就能抵达州府。”
“算算时辰,咱们应该能够在天黑前抵达!”
阿奴说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也是亢奋的。
县令娘子,娘家是利州的大户人家。
虽然算不得豪族,却也十分富足。
中州旱灾、蝗灾频发,可利州却没有太多的灾情。
去到利州,有娘子娘家的庇护,他们主仆几个,应该能够有个安稳日子。
待到中州的灾情过去,县尊定会派人来接。
到时候,他阿奴就是护主有功的忠仆,定能得到县尊的奖赏、器重。
阿奴想到这些,对县令娘子等母子三个愈发恭敬。
“天黑之前能够抵达?好!那就好!”
县令娘子已经顾不得去计较阿奴的忠心,只要他不反叛,能够护得他们母子周全,她就记他一份大功。
论迹不论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