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而狭小的大厅里接机的是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此人头发花白卷曲,面色红润油腻,肚腹隆起,腿细臀松。洛可嘉半躺在移动病床上将此人的法相灵魂投影看了个清楚,其生活习性,未来病症,甚至寿数几何尽在眼底。
这人一见到洛可嘉被扑克脸护士推过来,立刻迎了上来,“洛博士!”他隔着老远就喊,“您终于来了!再次见到你真是太让人兴奋啦!”
幸好这个接机通道里只有洛可嘉这一组,别无他人,回声在通道中来回震荡,激起来一丝森森鬼意。
洛可嘉斜靠着抬起四十五度的床背,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胖子——“Exce,”洛可嘉握着对方温暖潮湿的手,越发肯定自己根本没有见过此人,“你是哪位?我们见过吗?”
中年油腻男摇着洛可嘉的右手热情地说,“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比蒙啊,您还笑我是神兽来着?”
啊?
比蒙?我没有拿人名字来开玩笑的习惯!我们何时,何地见过?
比蒙耐心地说,“那时您在费尔班克斯的阿拉斯加大学医学院坐诊,我昏倒在医院门口,偶然听他们介绍了您的医术,以及赐予人新生的奇迹……”
洛可嘉清楚地记得收治过的每一个病例,都是缴了一万美元的客户……但是这个比蒙?
“当时我忽然有了试一下的冲动,就将病例和申请送了上去。”中年男人的口音比较不像西岸口音那么怪,略有些东部音的影子。
洛可嘉问,“难道我……”
“对啊,您给我扎了几针,指导了一些生活习性方面我存在的问题,真是句句说到了点子上——”比蒙说,“现在我的身体好了很多,特别是,那个方面,又恢复了青春!真的要谢谢您啊!”
洛可嘉更确定自己从未收治过这个人了。
难道我在做梦?
比蒙说,“我当时是驻费尔班克斯的分公司经理,后来回到了落山矶总部。”
洛可嘉脑子更乱了,“所以这里是落山矶?”
比蒙摇头,“不,这里是nowhere,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有人让我来见你,陪你两天,顺便再检查一下我的情况。”
陪我两天?
洛可嘉的迷惑已经要溢出脑壳了。
比蒙走在移动病床旁边,“您当时给二十多个人做了治疗,效果非常棒!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又重新回到这里来陪你?”
二十多个人这个数字倒是对的,但是……洛可嘉说,“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比蒙笑,“当然,我们将会陆陆续续来接受身体复查,目前已经到达了三个。我正好轮到今天晚上在机场等候接机,运气真好啊!”
洛可嘉问,“比蒙,你还记得当时我给你扎了哪几个穴位吗?”
比蒙说,“名字我可说不出来,是这里,这里……”他隔着衣服示意了几个位置,与洛可嘉的认知完全吻合。
但是……洛可嘉想,难道我竟然健忘到这个程度了?这个病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一辆摆渡车停在了病床前,比蒙搭手帮助工人将洛可嘉抬上车,然后这车飞速向黑暗中冲去。
空气中闻着有点焦糊的味道,洛可嘉闭上眼睛,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机场附近会有焦糊味。那个比蒙说了太多的话,大概也需要休息休息,摆渡车里沉默在蔓延——司机和那个护士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似乎在忌讳着什么。
脚下的公路平整而舒适,洛可嘉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高品质的道路了,半小时后开始下坡,就像小猪佩奇坐过的所有交通工具一般,近乎于垂直下降。
比蒙本想说点什么,可是空气中好像有些冰寒刺骨的东西在镇压着他,他咽了一口口水,将嘴闭上——其实他想说的是,洛可嘉甚至改变了他内向、孤拐的性格,现在的他开朗而活跃。
摆渡车的下降持续了不短的时间,隧道墙上排列整齐而昏黄的灯光顺滑地身后飞去。
洛可嘉想,我这是得到了外星人待遇?深入地下一百米?这里五十一区?
终于车停了,等了好一会儿,在比蒙说了三个关于中部红脖子的不大好笑的段子后,才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上来推病床,他们将比蒙撵走,而洛可嘉则被推进了一个没窗户的,类五星级豪华套间。
护士照顾他上厕所洗澡,搬他上床。洛可嘉看到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三明治、啤酒和一盘酸黄瓜、薯片之类的东西。
头顶空荡荡,毫无法相灵魂投影的护士对洛可嘉的感谢毫无反应,也没有任何厌烦的表情或者“任务完成可以休息下”的放松感,就退入了黑暗,门锁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洛可嘉吃着东西,计算着自己咀嚼声的分贝值想——大约这一辈子最大的挑战来了!通常把人封闭在无声无光的环境里,大概不用五十一百个小时,囚犯就会崩溃,说出别人需要知道的一切。
作为医生,洛可嘉很明白这种刑罚的厉害之处——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小黑屋的纯黑暗、纯无声,纯无同类交流,是一种可怕的折磨,甚至超过了在你印堂上滴十万水滴的那种水罚。你很快就因激动暴躁焦虑颓丧愤怒恐惧无聊而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