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仪默默在一旁收拾行李。面对她们暗戳戳的排挤,心里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可她目前也没办法。
人心中的成见,哪儿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宋令仪踱步沿台阶下行,身上穿着临行前周小娘准备的沉香色的对襟窄袖春衫,月白襦裙,珍珠步摇,珍珠耳坠子,平添了几分贵气。
正当她出神之际,前方传来一道清咳
宋令仪愕然抬头,只见廊上站着一位约莫四十上下,穿着宫中女官服制,头戴青缨帽的女人,她的手里还抱着一卷竹牍。
愣了一会儿,宋令仪反应过来行礼:“奴婢给大人请安。”
在新入宫的女官分配到六局正式任职前,都需自称“奴婢”。
女人挑眉,笑容和善:“你便是宋令仪吧?”
“回大人,奴婢正是。”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我读过你的诗,写得很不错。”女人带着一种长辈看心爱晚辈的眼神。
宋令仪抬眼与她对视,浅笑一下,心虚得很,但同时也感受到一丝温暖。
萧明阑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疾步出屋子,“学生给洛学士请安。”
洛学士原名洛襄,正六品内文学馆学士,主掌教习宫中妃嫔与宫女。也掌监考大梁朝三年一选的女官科举考试,在殿试中,与其他四位新晋女官都见过面。
“恭贺诸位顺利入宫。”洛学士为人亲和,说话带笑,“在尔等正式分配到六局前,都由我来教习宫中礼仪。”
洛学士将竹牍一一分给她们,“这是尔等需要了解的宫中资料,今日尔等先预习,明日辰时至巳时开第一堂课。”
“多谢大人指点,我等明白。”五人齐声回道。
……
夜色将至,竹林影影绰绰,夹着宽阔无际的小道。
再往前行二十里便是燕回关,一旦踏出,便代表着远离了繁华长安。
踢踏踢踏——
迎着最后一抹夕阳,马匹疾驰的足踏声响彻寂静山林,在关内最后一个乡野客栈外停下。
暮色渐浓,客栈冷清,只有两桌客人。这年头很多小店老板为了省钱,蜡烛都舍不得点,这间客栈也是环境昏暗。
女子头戴斗笠,周身被披风掩得严丝合缝,进了客栈后,在空桌坐下,“来碗阳春面。”嗓音沙哑难听
其他两桌客人吃饭喝酒,嚷得正欢
小二端上一碗阳春面,“客官请慢用。”
女子拿起筷子,抬臂时,满臂的狰狞刺青露了出来,在烛光下仿佛活灵活现的吃人野兽。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蚩瑶的嗦面声。
不一会儿,小二笑意盈盈地提着一坛酒过来,“客官,这是本店自个儿酿的好酒,一两银子一坛,您要不买一坛带路上尝尝?”
蚩瑶头也不抬,斜目冷冷扫了一眼那坛酒,捻起最后一棱面吃完。
小二眼神殷切,还想推销,“客官——”
话未说完,只见刀光一闪,小二的脖颈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的嘴角还保持着讨好的笑,眼神从惊诧到痛苦。想张嘴喊叫,可刚一开口,就有一大股暗红色的血从口腔中吐出来。
另外两桌客人明显傻眼了
五个人竟连“救命”都忘了喊,直到酒碗滚落,支离破碎的声音拉回了他们的思绪。
可还来不及逃跑,他们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亡,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蚩瑶收刀入鞘,提起那坛未开封的酒离开客栈
残月高悬,照得大地空旷寂寥
客栈外依旧是来时的景象,可原本栓在客栈外的马却不见了。
蚩瑶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感,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咻——
一支银箭突然出现,划破夜空,以闪电雷霆之势逼近蚩瑶的面门,在那支银箭仅有一臂的距离时才堪堪躲过。
蚩瑶回头看了一眼插入木桩的银箭,嘴角扯出一抹阴笑:“月主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静谧
她将那坛酒举起,“今日多谢月主大人招待,我这人讲究有来有回,面里的毒和这坛毒酒我都收了,人命我也收了。”
啪——
酒坛子砸在地上,溅起一地泥泞
“可月主大人怕是忘了,再烈的毒,对我而言都是没有用的。”蚩瑶双眸沉沉,嘴唇快速翻动,念起御蜂术的咒语,可她很快意识到——御蜂术并未起作用!
怎么回事?
蚩瑶脸色铁青,警惕环视着四周,却依旧察觉不到任何异动。
正当她沉思时,背后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青黑枯瘦的手——
这手虽瘦如柴,但很宽大,看得出是只男人的手,从她肩膀后面宛若蝮蛇一般冒出来,指甲大约有一寸长。
一股冷气盘桓上蚩瑶的脖颈,她反应迅速,旋身拉开距离,却在看到手主人时,浑身发凉。
“……飞朝,你不是死了吗?”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眼前的飞朝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半腐败的尸体,仅有半张脸还看得出原样,头发丝拖布一般披散下来,皮肤都发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