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魏府。
魏无青身披玫红色大氅,缓缓走进魏家阔气的大门中。
魏礼作为当朝内阁首辅,权倾朝野,魏无青虽然还只是个工部侍郎,但进内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少爷,老爷正在书房等您。”这时,一名家丁走了过来,轻声说道。
“嗯。”魏无青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而后朝书房走去。
书房中,魏礼老态龙钟,身披棉被,斜靠着椅子把手,坐在火炉前面,手中正翻动着一本古籍。
“爹。”魏无青走进书房,脱掉身上的大氅交给下人,在魏礼对面坐下。
魏礼舔了舔手指,翻了一页手上的书,眼睛都没抬一下,问道:“去北镇抚司了?”
“什么都逃不过爹您的眼睛。”
魏无青笑了笑,招了招手,下人便端过来一套茶具,放置在火炉旁边的桌子上。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魏礼缓缓放下手中的古籍,身子前倾了一下,缓缓摆弄着面前的茶具。
“只是被软禁起来了,姜小白好吃好喝伺候着。”
“嗯。”
魏礼随口应了一句,便将茶壶放到火炉上,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炉中跳跃的火焰。
过了许久,壶中的水开了,一道白气从壶盖孔洞中喷射,发出“咻”的嗡鸣。
见魏礼想要拿茶壶,魏无青连忙起身:“爹,我来吧。”
说着,便从下人手中拿了一块抹布,小心提起茶壶把,放到了桌子上。
“都退下吧。”魏礼忽然说道。
魏无青微微一愣。
他知道,魏府这么多下人,难免会有宫里的人,锦衣卫的人,甚至是三法司的人。
“是,老爷。”书房中的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魏礼缓缓起身,打开了封装茶叶的罐子。
他已经老了,满头白发如同外面的屋顶的雪,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藏着褶皱,就连行走的步伐都显得有些晃晃悠悠。
“这些年,你爹虽然看起来风光,但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
魏礼拿着木头镊子,将茶叶小心的夹进桌上那上了年头的半月紫砂壶中。
魏无青眉头稍稍一皱,没有说话。
魏礼拿起茶壶,往紫砂壶中倒水。
“满朝文武,公卿大臣,虽然表面上都对我们魏家恭恭敬敬,但私底下都巴不得我这把老骨头快点死掉。”
“儿明白。”魏无青应道。
魏礼虽然是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但魏家在京城,却只能算是个新起的大家族。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呵呵。”
魏礼说着,忽然笑了。
滚烫的水柱倾斜,让茶壶中原本平静的茶叶开始颠沛,沉浮。
“陛下让十一皇子进中书省了,任郎中。”魏礼缓缓说道。
“嗯?”魏无青眯了眯眼。
十一皇子,朱明深?他不是个闲散王爷吗?曾经陛下想给他个闲差,朱明深却说自己不想当官,没什么志向。
现在为何……
要知道中书省郎中虽然只是五品官,但手中的实权却仅次于内阁、尚书、侍郎这些高级官员。
陛下……究竟什么意思?是想通过十一皇子制衡大皇子的实力吗?
魏无青心思千回百转,微微低着头。
魏礼抬了抬眼,又说道:“不仅如此,陛下还将将刘家小女许配给十一皇子。”
魏无青猛地抬头,而后又低下,忽然笑了笑。
“陛下这是在……补偿十一皇子啊。”
俗话说得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如果真的只是用十一皇子制衡大皇子的势力,那给权也就够了,给的更多,就说明陛下对十一皇子心里还是有所亏欠,现在是在尽力补偿呢。
魏礼泡茶没那么多讲究,没过多久,便将杯子摆好。
“喝吧。”
“谢谢爹。”魏无青拿起面前的紫砂杯,小品起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可房间里却是温暖静谧。
这一老一少眉宇间有些相似,但气质上却又大不相同。
魏无青年轻,他有野心,也有进取的欲望,但也有着常人所没有城府,就像一把藏在剑鞘中的宝剑,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而魏礼,纵横大梁官场数十年,位极人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是在经历过巅峰之后,洗净铅华,此时的他更像是街边一个寻常老者,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任何特殊。
忽然,魏礼说道:“南方的桑田交上来的银两,数目有些不对。”
魏无青拿茶杯的手略微顿了顿,道:“孩儿挪用了一些。”
“一些?”
“大概一万两罢了。”魏无青淡淡说着,似乎一万两银子在他眼中,和一张废纸没有区别。
“能告诉爹,这些银两,用到哪去了吗?”
魏礼低着眉眼,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魏无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魏礼才叹了口气。
“孩子长大了,一切,由不得爹娘了。”
这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