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地处西北,乃大唐边关要镇,其北临单于都护府,所谓的单于都护府,就是原先突厥人的地盘。
在突厥人没有投降之前,灵州是抵御游牧部落的第一线,唐军不仅在这驻扎有重兵,同时城墙也修的格外高大,就是比之长安也不逊色。
历经战阵饱经风雨的城墙,一砖一石都带着血肉,一草一木都带着边关豪情。
一个游历至此的书生,望着布满裂纹的城匾,突的心生激昂,忍不住高声诵诗一首,他的诗做的还不错,如果是在谈弄风情的学舍或者勾栏之中,应能引起不少的喝彩来。
可惜,现在却是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都没空去听他的诗,有几人还骂骂咧咧的,觉得这书生站在城门前,进又不进走又不走,跟个桩子一样挡路碍事,传来的骂声很难听,书生气的满脸通红,觉得这边关之人实在是太过粗鄙。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拐角,有一队人正在往城墙上抹黄泥,冬天,给城墙表面刷上一层泥,可有效保护砖石不受寒霜侵蚀。
刷泥的这队人,几乎都是衣衫褴褛,不少人身上的袄子,大洞小洞一连串,看着很是可怜,他们都是囚犯,有些是灵州本地犯了事的罪人,有些是从外地流放过来的。
李承乾让王安打听的杜爱同就在其中。
刚刚那书生诵读的诗,杜爱同也听到了,也不知道是勾起了什么来,杜爱同突然失了神,愣愣的看着那城门口,连手上的活都忘记了。
突的。
后背被人猛踹一脚。
杜爱同脸着地,直趴在了地上。
负责看管的主事,杀气腾腾的道:“不赶紧干活,你发什么楞呢,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偷懒,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大人息怒,他就是看看泥抹的平整不平整,没想着偷懒。”
一旁的魁梧汉子,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将杜爱同拉起来。
主事哼唧一声,斥骂道:“赶紧给老子麻溜的干,今天这点活不干完,都他娘的别想回去。”
说完,主事耀武扬威的走了。
杜爱同小声对替他开脱的汉子道谢。
“杨大哥,多谢。”
姓杨的汉子笑着摇摇头。
杜爱同拿起工具,接着抹起了黄泥。
一直干到日落,等到彻底没有了亮,杜爱同等人才被带了回去。
他们的晚饭,就是一碗稀粥和一个有些发霉的饼子,杜爱同正啃着饼子时,牢房的门突然打开。
白日那个耀武扬威的主事,点头哈腰的引着一个国子脸男人进来,这人杜爱同也认识,他是主事的顶头上司,是灵州衙门刑房的主薄,专门负责管理他们这些囚犯。
主簿一进来,牢房中的人,立马将手中的碗和饼子放下,一个个忐忑不安的站起来。
眯眼扫了扫,主簿冲着杜爱同勾勾手,杜爱同紧张的走过来,他身上的味道不小,刚到跟前,就见主簿嫌弃的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大……大人。”
杜爱同又尴尬又紧张的作揖。
主簿没个什么回应,转过身就往外走。
杜爱同一头雾水。
“还不跟上!”
一旁的主事喝了一句,杜爱同迟疑了下,也不知道这是搞哪一出,一头雾水的跟上了主簿。
在地牢外头,站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主簿又看了眼杜爱同,淡淡的道:“跟他走吧。”
这中年男人,杜爱同并不认识,看穿着,也不像是衙门中的人,这黑灯瞎火的,跟他走哪去?
杜爱同心中不宁,小心翼翼道:“大人,我跟他去哪里?”
主簿淡淡一笑:“你小子,运气不错,有人来赎你了。”
流放有两种,一种是获罪流放,一种是迁罪流放。
获罪流放,是指直接犯了事的,这种遇赦不得赦,得在流放地被囚到死。
迁罪流放,是指受牵连被问罪,就如杜爱同,他是被他大哥杜荷所连累,这种遇到大赦是可以被赦免的。
在李治大婚的时候,李世民大赦了天下,杜爱同那时就算是被赦免了。
只不过,像是这种被赦免,也不是说直接就没事了,还得需要人来赎你,给衙门交上一笔罚银,才能彻底恢复自由身。
杜家,早已死的死散的散了,杜爱同从没想过有人会来赎自己。
一时之间,杜爱同傻傻的站在原地,他都不敢相信。
主簿也不管他,转过身就走。
那主事也屁颠屁颠跟在了主簿后头。
杜爱同就这么被丢下了。
直到这时,他才敢相信,这事竟是真的。
杜爱同顿时热泪盈眶,他冲着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深深作揖,哽咽着道:“多谢先生施救。”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摆摆手:“郎君,你谢错人了,我就是个搭桥跑腿的中人,搭救你的人在外头呢,跟我走吧。”
杜爱同擦干眼泪,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一路出了大牢的门,一个一身墨黑劲衣的年轻人正等着他。
中年男人过去,笑呵呵的道:“这位郎君,你看看是不是你要赎的人,没弄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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