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金丘县城。
一场春雨过后,开得正盛的杏花落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的丝丝寒意让夏明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正在给夏明月脸上涂脂粉的吕氏手顿了一顿,脸上笑容却不减分毫,“夏娘子……不对,这往后也该称呼你一声弟妹才是。”
“我这兄弟模样生的好,人也年轻,品行又端正,虽说因为在军中的缘故不常回来,可吃喝断然缺不了你的,且他这段时日又立了军功,升了大队头,每个月军饷都要多上不少,你嫁了过来往后只等着享福就是呢。”
夏明月闻言,垂眸不语。
夏明月原是楚州人,在躲避战火的逃荒途中与家人走散,落入人贩之手,几经辗转,抵达此处。
因为终日担忧会被人贩卖到腌臜地方而生不如死,夏明月终日郁郁,得了一场风寒后撒手人寰。
而她原是现代华国夏明月,凭借超高的厨艺成为华国餐饮领军人,在国内及国际上皆有极高的声誉,却在她与朋友一起潜水时发生了氧气罐脱落的意外……
睁开眼后,还来不及消化完从原主那继承的为数不多的记忆,夏明月便被吕氏花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带回家中,一通洗涮打扮,预备着晚上直接成婚。
相比较颠沛流离,极有可能被卖入烟花之地来说,这般被买下做一个不愁吃喝的兵头媳妇儿,在众人眼中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
夏明月抿了抿唇。
见夏明月自始至终都不多言语,吕氏轻吐了一口气,将那开的极艳的芍药花别在她的鬓边,“弟妹再耐心等上一等,启言一会儿便过来了。”
陆启言,便是吕氏口中的那位品行极佳的兄弟。
为庆祝今日陆启言成婚,吕氏杀了一只鸡,买上了两斤上好五花肉,做上了两个硬菜,让自家的赵有才陪着陆启言好好喝上两杯。
算起来,时辰也差不多了。
吕氏话音落地,陆启言便穿过院子,进了堂屋。
“辛苦嫂子帮我操持婚事。”陆启言张口便是一通道谢。
“又说见外的话。”吕氏笑呵呵道,“你跟有才那是过命的交情,我这当嫂子的为你忙一忙,还不是应该的?”
“弟妹有些怕生,不大爱说话,不过弟妹这模样生的实在好看,嫂子帮你打听过了,她先前读过几本书,还会写几个字,正是你先前说过中意的那种呢。”
吕氏在刻意压低声音后,眉开眼笑地又大了嗓门,“成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嫂子也不打扰你们,你们赶紧歇下吧。”
“嫂子慢走。”陆启言送吕氏出去后,关上了院门。
待回到堂屋后,陆启言坐到了条凳上。
就着桌上燃着的油灯的光,夏明月趁机打量了陆启言一番。
身形颀长挺拔,模样俊秀,五官端正,尤其鼻梁直而高耸,一双眸子深邃如潭,可担得起美男二字。
且其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斯文与雅致之感,即便现在身穿甲胄,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仍旧难掩陆启言身上的稳重与从容。
翩翩佳君子。
这是夏明月对陆启言的第一印象。
这样的人,当真是个兵头?
夏明月有些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提刀上阵杀敌是个怎样的情景。
无视夏明月狐疑的探寻目光,陆启言轻咳一声,“听吕嫂子说,你叫夏明月,原是楚州人。”
“是。”夏明月点头。
“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父母兄长,幼弟小妹。”
“可还能寻得到他们?”
“不好说。”夏明月按照从原主那接收的记忆如实回答,“父亲原是打算前往岳州投奔远房亲戚,不曾想还未抵达时岳州已经大乱,父亲便决定往西南而去,看是否能够找寻得到落脚之处,结果路上遇到了劫匪,我们便走散了……”
也就是说,家人难寻,她也无处可去。
陆启言沉默了片刻,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睡?
夏明月眼皮子跳了跳。
这陆启言的确是生得一张好皮囊,看起来性子也不让人讨厌,可她……
还没做好真的要与他入洞房的准备。
夏明月扯着吕氏给的,宽大衣裳的一角,盘算着要不要以来了月事为理由婉拒。
却见陆启言伸手将堂屋的两张条凳拎起来并排放在一处,连身上的甲胄都不脱,直接和衣躺了下去。
背对着里屋。
夏明月见状愕然。
陆启言这是不打算与她同房?
甚至还有避嫌之意?
可……原因为何?
是不满这桩婚事,但是碍于吕氏主动安排,又不好回绝,只能将她暂且养在家中,但并不打算与其举案齐眉?
还是他压根便不想近女色,担忧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杀敌的速度?
亦或者是觉得她有些可怜,此时不忍下手,想再等段时日……
但,不管原因为何,这个局势对于她来说是有利的,至少今晚不用忧心忡忡的。
夏明月略松了口气,吹熄了油灯,在里屋的土炕上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