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城,毓庆宫寝殿内。
谧静的夜色中,偌大寝殿内留了两盏昏暗的烛火,以便皇后起夜能看得见。
软榻上沉睡中的长孙皇后,突然间变得躁郁不安,薄被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额间布满了冷汗,打湿了两鬓的发丝。
长孙皇后已经许久没再梦见母族亲长,她的父亲、兄长、还有她的嫂子、叔婶,为了她以及高家,在三十多年前皆已战死沙场。
她对不住长孙家,当年她得知母族将领被困平凉,立马带着援兵赶往支援。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在那场硝烟的战火中,母族兵将死伤惨重,最让她此生难忘的是,亲眼目睹兄长被万箭穿心而亡。
“哥哥——。”
长孙菁悲痛的从马背上跃起,挥动长枪,将那射杀兄长的敌军胸口捅破,转身挡腰揽住从马背上倒下的兄长。
“哥哥!”
长孙菁痛心不已地看着倒在自己的怀里,吐血不止的兄长。
长孙琛自小便疼爱她这个妹子,弥留之际抬起沾染鲜血的手,想最后一次替她抚去脸颊的泪水。
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长孙菁悲痛欲绝的握住兄长落下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祈求兄长再看自己一眼。
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兄长紧闭的眼皮上,任身后战火弥漫,长孙菁晃若隔离在外。
那一刻,她迷茫到了极致,在这世上她已无亲人,曾经疼爱她的长辈一个个消失不见。
她甚至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为了助夫家复仇夺位,他们长孙满门英勇战死。
她恨,恨这世道的不公,更恨,恨大凛的残暴无能。
她长孙菁此生誓死除尽魏家皇室,血祭她长孙英烈忠魂!
“皇后娘娘~,娘娘~”
今个负责守夜的春夏听闻动静,小心近前查看,竟发现主子被梦魇了,赶紧轻声唤醒皇后。
几声过后,长孙皇后微微睁开湿润的眼帘,失神的看着顶上的幔纱,半晌才晃过神来。
原来她是梦到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她已许久没再梦里见到兄长了,梦里的悲凉让她心口很是难奈。
“娘娘,可是有哪不舒适,需要奴婢去唤来太医吗?”
长孙皇后缓了缓气息,声音有些沙哑,“不必,就是做了个梦,现在几更了?”
“回娘娘的话,刚入了五更。”
见皇后娘娘要起身,春夏忙上前仔细搀扶。
“娘娘,要不奴婢命人即刻备来安神汤。”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无妨,去给本宫倒碗凉茶来。”
“是,娘娘。”
春夏恭敬地退出屏风外,长孙皇后撑着软榻坐起身。
她虽已有多年未曾梦见父亲与兄长,但以往醒来过后,心底的悲伤便很快被淡化。
可今晚,心口就像有什么堵得她喘不上来气似的,那股心慌和害怕,婉如当年至亲离去时的感觉。
“娘娘~”
很快,春夏双手端着托盘而来,双膝跪在皇后榻前,将托盘上的茶碗奉上。
皇上只手拿起茶碗,轻轻的看了春夏一眼,“起来吧,地上凉。”
“奴婢多谢娘娘。”
长孙皇后抿了口凉茶,缓了缓喉间的干涩,仍是止不住心底里的慌乱。
“那孩子最近可是听教啊?”
长孙皇后问的,自然是高量与吴氏带来的五岁女孩,那日她以教养孩子的名义,将孩子扣留在毓庆宫。
“回娘娘的话,小丫头生性胆小,已是学会了握笔描红。”
“很好,明日起,让她照着佛经抄写,记住字写得不好没关系,什么时候抄出一卷能看的金文,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
“是,娘娘。”
那孩子即便是无辜,那也只怪她身体里流着余党的血液。
当年她那七岁的侄子何其无辜,敌军可有一丝怜悯,如此,那孩子便该承受她必须承受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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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吴氏再次来到云商行粮铺,她装作寻常上门采买的模样,即便如今身份不同,吴氏仍是普通村妇的布衣妆扮,让人瞧着根本猜不出吴氏竟是入京不久的[三皇子妃]。
同她身后两名紧随的女侍妆造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往常那般,吴氏先是在铺子挑选了几样食材,而后打发女侍到柜台结账。
她则是故作寻常的问及柜掌娘子,上回下了定银的海外粮食可是到货。
“正正好昨个来了货,在后头的仓房,若是夫人不嫌便请随奴家进去瞧瞧可是满意。”
吴氏微笑点头,回头冲两名女侍道,“我去去就回,你们且先在外头等着。”
这两名女侍是皇后指给她的人,吴氏明面上自是不敢怠慢了她们。
“是。”
吴氏转身之际,便立即收起嘴角的弧度,眸光闪过抹晦色,与柜掌娘子进入帘子里的后仓。
她小心谨慎,时刻紧盯着眼前背影,目光落在她右手的手套上,眼眸露出些许狠戾之色。
忽然,吴氏从袖子中落下一把匕首,然而,却在她抬手之际,身前的人就跟后脑长了眼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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