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璋目光舍得从孟夷光身上移开时候,谢璋才发觉这屋中虽是点燃着灯火,却还是有些许昏暗,以至于慧能禅师与一旁琅琊侯的面貌都有些模糊,只有孟夷光看起来那般楚楚分明,惹人喜爱。
谢璋目光投向一旁棋盘,笑得分外从容自在:“不必因朕在就拘礼避讳着,朕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觉得躲在屋里头听雨着实无趣,想着若是去找太师不免又要折腾在朝政上头,好容易出宫一趟朕可不想要和在宫里头似被讲的头昏脑涨,就过来打算看看禅师此处可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说话时候,谢璋神采飞扬的眉梢眼角都显得活泛而张扬,半点没讲究什么威严冷傲的派头,平易近人得实在不像什么本应高高在上的官家。
孟夷光低头敛眉地立在老侯爷身后,被谢璋话给引得露出点笑意,她不禁想要去瞧瞧谢璋,略抬眼时才注意到谢璋官绿颜色的衣摆洁净得很,用银线细细织出来镶边的方棋纹依旧矜贵,丝毫未被溅上雨水泥泞,连白色流云纹暗花素缎的长靴瞧着都是干干净净的,这发现叫她立时收敛起唇角不慎露出的笑意,更加恭敬地垂下头去,望着自个裙角上的蝴蝶只觉更碍眼了些。
而谢璋则继续说着:“果然禅师此处是要比旁的地界更有趣的。”他顺势坐到方才慧能禅师所坐的圈椅上,单手支颐,眼睛看向孟夷光,笑吟吟的格外风流多情颜色,“禅师棋艺高超,便别欺负孟姑娘了,就由朕来与孟姑娘手谈一局如何?”
哪怕方外之人,慧能禅师也并不会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推拒谢璋。
而孟夷光半抬着脸,并未直视谢璋,轻声说道:“还请官家莫要嫌臣女愚笨。”
坐在谢璋对首,孟夷光作不经意模样地去偷偷看他,说句实话,谢璋模样长得是要比谢琮漂亮英俊多了,在孟夷光见过的男子里也唯有她的阿父孟四爷能够媲美一二,看着看着,她目光正对上谢璋笑眼,只好假作羞涩颜色地低下头去。
想到眼前的就是大邺掌天下权最为至高至上的圣人,孟夷光心情不由地晴朗几分,尤其她可以感知到眼前谢璋对她的几分喜爱。
棋局伊始,二人皆没有太过紧张,分外从容不迫,放下手中白子,谢璋指上那枚翡翠戒子,在孟夷光眼前划出粲粲流光,他一边看着孟夷光落子,一边笑道:“孟姑娘出身琅琊侯府,那元嘉年间的孟宰辅应是你的高祖吧,孟无晦主持的盐铁新政对我朝可谓居功至伟,着实是世祖的肱骨良臣。”
被赐座恭顺候在一旁的老侯爷听到谢璋漫不经心提及孟无晦,手上茶盏握得更紧了些,摇晃的茶汤倒影里,他已然老迈,两鬓斑白,不再能看到那挥金如土引得京师两位花魁争相折腰拜倒的俊俏少年郎模样,多可怕多厉害的岁月,快得让人只觉猝不及防。
而孟夷光也实在不想与谢璋谈及这位孟家高祖孟无晦,孟无晦自然大才槃槃,直到现在大邺立朝一百余年,也还是勋贵出身里头一个的宰辅,只是可惜这样精明能干人物却毁在了夺嫡上头。
世祖晚年时候身体孱弱,眼见就是要被抬进皇陵里头去了,朝里头的诸位大臣目光自然都投向了日后继位的皇子,孟无晦全力扶持当时的嫡系正统孝明太子一脉,想借此给孟家留下个从龙之功,再辉煌煊赫几十年乃至百年,毕竟孝明太子是嫡出长子,自幼贤德聪慧,朝中几乎没有能说他不好之处的,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却偏偏未料得世祖持着副好像明天便要驾崩的势头活了近二十年,熬得孝明太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底下二十来个兄弟起来,统统如恶狼般围剿吞食起他来,饶是孟无晦从前再得世祖器重宠信,作为当时孝明太子一党的领头人物,也还是被诸皇子借着曾遮掩下去的盐铁新政初行差错,给逼着不得不上书世祖辞官告老还乡,而当年力主弹劾孟无晦,间接害他最后郁结于心病逝的,便是当时还为秦王的先帝。
当然若从后来事看,孟无晦死得那般轻易,对琅琊侯府倒能算是件幸事,谁叫先帝不但杀兄屠弟,对朝中诸位大臣下手也从未心慈手软过,曾在世祖一朝积极站边支持其他亲王的官宦人家,哪怕元嘉间心惊胆颤着侥幸未死,可也没有一个活过了咸平五年冬,那些原本以为极金贵的人头也不过只需闸刀轻轻一落,就霎时鲜血四溅,据说咸平前五年是不见白雪的,所以也不怪得先帝没有可承继皇位的子嗣时,各个都幸灾乐祸觉得全然是报应。
当然孟夷光肯定不能大喇喇地讲这些,因还不了解谢璋脾气秉性,怕言语间稍有不慎惹怒了他,秉持沉默是金,孟夷光只好手上漏个差错,由着谢璋笑眯眯吞下白子后,她扶额连连轻叹,是副后悔苦恼如此落子的模样。
“朕刚刚不是告诉过孟姑娘不该如何落子,怎的又犯了同样差错,小心真的要哭鼻子了。”谢璋看着她,笑得更欢,不知是否是乐极生悲缘故,他手上那枚白子竟也同孟夷光般落得极其危险境地。
孟夷光抬头去看他,见谢璋仍是眉目含笑,目光灼灼盯着她,便毫不犹豫落子吃下,她生得纤纤玉手,一枚双蝶扑花样式镶蓝宝的累丝戒子衬得她手指纤细修长,谢璋低头瞧着,想起来便是这枚戒子划伤了谢琮的脸,更是忍不住笑,他心头可惜地想着,这宝石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