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静识面带浅浅笑意,手上轻轻拨弄着串珊瑚佛珠,如血似艳丽颜色,将她未染蔻丹的纤纤玉指衬得更加苍白,卢静识柔和的目光投向孟夷光,“夷光妹妹应是未曾去过江南吧,我是在江南长成的,日后若有几分机缘,倒真想要带夷光妹妹去江南瞧瞧。”
卢静识想起总不落雪的江南,想起那座高高的好像一辈子都要被困住的绣楼,想起那整篇整篇的规戒教导,想起被烧毁的诗词歌赋,火苗那样的旺那样的盛,到如今仍叫她不时有执炬之痛,可上辈子临死之际,她怀念的还是年少时以为一生都不会离开的江南。
只是卢静识此生睁眼之时,就已经坐在前往京师的马车上,青碧山水那样蜿蜒,任她再回头望,也望不到江南了。
她笑意里带着种分外深刻的思乡情绪,“还记得来京师前,难得见到场江南的雪,柔软轻薄犹如杨花,和京师漫天仿佛要把人活活压死那样磅礴的大雪全然不相同…”
卢静识轻声感叹道:“可惜年少时候不知道珍惜,只能白头相见江南,却再不可得了。”
孟夷光看着卢静识,只觉她实在奇怪得紧,她敛住目光里的探究,像是不在意似地随声含笑打趣:“卢姐姐话怎么说的如此老气横生,明明你现在也还是芳龄妙华年岁。”
孟夷光与卢静识并没能说上多少话,外头就传来太监的通禀声,是两位太后到来。
殿里的姑娘都赶忙俯身行礼,王太后笑盈盈的正想要叫她们起身,一边穿着袭凝夜紫颜色蹙金长褙的陈太后就轻笑着先开口:“都起来吧,今日这宴就是叫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玩耍嬉闹的,不必拘礼,尽兴才是。”
王太后睨了身旁的陈太后一眼,气不顺地拉着走在她身后低眉顺眼的王臻,没再理下首还行礼的诸人,也不管面露犹豫的王臻,直接就坐到了上头的宝座上,意有所指地吩咐道:“怎么都这样没眼力见,还不快点给阿臻备好位子。”
明面上诸位贵女已经依着陈太后作活泼娇俏状说笑起来,但心神大多都注意在上首两位太后,有不少姑娘大着胆子望去,投向王臻的目光多少裹挟着点愤愤的不满,只觉得她还没当上皇后娘娘,就趾高气扬故作特殊地受起她们的礼。
从容沉稳落座,陈太后瞥了眼跟在她身旁在满殿姑娘里显得异常特殊的王臻,笑意轻淡,朝露嬷嬷在陈太后身后低声说道:“娘娘可瞧见站在宫窗旁守着株白雪塔的粉碧色衣裳姑娘,那就是琅琊侯府的孟五姑娘,您看她身上还挂着那枚官家给的玉佩呢。”
陈太后顺势瞧去,眸光淡淡落在极为打眼颇有点鹤立鸡群意思的孟夷光身上,笑意和风细雨的:“确是生得颇漂亮呢,看着果真是讨人喜欢。”陈太后端详了几眼,转眸朝着王太后说,“清莹也别光关心阿臻这孩子,这满殿还有这么多灿烂又娇艳的鲜花呢,咱们官家多有福分,日后你可等着抱皇孙皇孙女了。”
陈太后像是难得起了几分说话的兴致,手略指了指孟夷光所在的位子,淡笑:“那姑娘就是重明前几日在慈恩寺遇着的孟氏吧,多鲜妍精致的眉目,咱们重明也算有几分相衬。”她略垂眸,声音依旧落得从容淡然,“哀家看她颇有缘分,你细细瞧她是不是有几分先帝所绘神女的风采模样,这样想想,倒是可惜了…”
陈太后颇有深意的感叹,使得王太后脸色霎时有些难看起来,她自然记得先帝直到驾崩也未就的那副神女图,那像上所画被仙鹤白鹿与缭绕云雾拥簇的神女身姿窈窕轻盈,身披霞彩,泼墨样的长发上佩着累丝凤冠,无上的华美端丽。
却可惜并未被绘上一副芙蓉桃花美人面,只有隐隐约约的笑模样,空荡荡的一张脸面,看久了叫人不由得生出忧惧可怖来,先帝总是摆着副意兴阑珊的笑模样说,“画上脸就不美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才叫人有着无限遐想,这究竟是怎样个绝色佳人。”他的笑意总是轻飘飘犹如清白月光,叫人抓握不得。
王太后当年初进宫时候,因着美貌也曾在先帝后宫占得过一段时间的头筹,仗着宠爱很是骄矜,知道有这幅神女像存在后,便撒娇卖痴地向先帝请求把她的脸绘在画上,先帝不爱受她那些软磨硬泡的痴缠,就指了当时的宫廷画师给她又绘了副差不多样式的。
王太后因此沾沾自喜得意了好些时候,直到听着先帝满不在意地同蔺氏讲的那句“庸碌凡俗者漂亮是漂亮,也失了缥缈轻盈的莹莹仙气,只能够做湖里投个石子就散的假月亮。”
王太后不由微顿,她看着阶下正站在宫窗旁的孟夷光,正值青春华年的少女有叫人一望心折的精致容光,是世间无双的光彩熠熠,叫周遭人都黯淡无光,既清且艳,她模样并不生得清傲孤高,可只因美得太过倾城绝代,无端端带着点仿佛山巅雪与云间月的飘逸,犹如镜花水月般的梦幻泡影。
王太后看得格外认真,脸面神色阴晴不定,她停留过久的目光引得颇多注意,也自然叫孟夷光有所察觉,孟夷光分外自然地抬眸向着王太后笑起来,那灿烂的笑意并没有带着多少羞怯意思,眼睛明亮,带着并不惹人厌恶不喜的野心,看着落落大方极了。
王太后收回目光,欲滴的青绿翡翠在她浓密发髻晃出流丽光影,她看着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