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多年来,萧鹤野和寒舟都在刻意隐瞒身份。
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个人,知道萧鹤野就是先皇太子周煜衡的人,也只有他们的义父裴腹了。
可是现在,裴腹也死了。
没出宫之前,苏媞月和萧鹤野两人几乎天天黏在一起,或许她再聪明一些,早就发现萧鹤野身上的这个秘密了。
可是,她真的还是太嫩了些。
后知后觉,一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件事。
或者说,萧鹤野对那个身份并不在乎,所以就算苏媞月知道了,也对他也毫无影响。
萧鹤野心思缜密,凡事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若他真有心隐瞒,恐怕苏媞月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仔细想想,他顶着萧鹤野这个名字活了这么久,这滋味不知道要比那个所谓的先皇太子舒服千倍万倍。
一个被废的皇子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如东厂督主,甚至还不如一个寻常百姓……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北凉形势如此,柔然人又将手伸进了永安,为了护住他的心上人。
一个被废的皇子,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这个由头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
见她落泪,萧鹤野于心不忍,用手指替她轻轻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还以为月儿变聪明了,就不会那么爱哭了……”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宠溺又温柔,像是拉着丝儿那般悠远绵长。
苏媞月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声音带着点哭腔:“可我一想起掌印吃过的那些苦,走过的那些路……就很心疼,就忍不住……”
“那些路,确实苦,确实不好走。但……我也曾在冰冷彻骨的黑暗里,遇到过此生难忘的温暖和善意。”
“她像一束温暖的光,明晃晃的照在我身上。我本堕入冰冷地狱,差点死在漫天雪地里……是她救了我,也救了寒舟。”
“她……?”苏媞月眨了眨眼睛,睫羽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如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
美得不像话……
萧鹤野点点头,目光一直放在她那张清澈动人的脸上:“嗯,曾有个人,于深渊之中,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着话,将苏媞月的手指拉入自己掌心之中,漫不经心的,轻轻揉捏,玩弄着。
苏媞月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皙白的手指被他的大掌包裹着……
她皱了皱眉,小声的问了句:“……我?”
萧鹤野低着头,手指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深邃的眼神,和她对视上。
“掌印说的那人,是我?”她一脸惊讶,尽管他的眼神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她。
但苏媞月还是不敢相信。
直到萧鹤野点点头,确切的开了口:“是你。”
“可入宫之前,我并未见过掌印,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苏媞月拧着眉问他。
“在姑苏。那时候……你应该才这么高吧?”
萧鹤野说着话,用手比了比。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当时才有六七岁的苏媞月,能高到哪里去呢?
苏媞月:“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掌印会怪我吗?”
他摇头:“那段回忆不太好,月儿不记得正好,我又怎么敢怪你?”
“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掌印,不如你讲给我听。”她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在姑苏,我们到底是怎么相遇的,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都想听……”
“是好是坏,我都想知道。掌印,你跟我讲讲嘛……”
她缠着萧鹤野,让他讲过去的事情。
可事实上,那件事确实不算光彩,萧鹤野思考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个落魄凄惨的少年和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
于漫天飞雪的夜晚相遇,少年为了活命,辜负了小女孩的一番善意,接过她给的糖,然后顺势抢走了她手上的镯子,甚至还将她推倒在地……
那天晚上,萧鹤野一直逃,一直跑……
跑到巷子的尽头,仿佛还能听见她的哭声。
又细又软的声音,叫他终生难忘……
萧鹤野这样聪明狡猾的人,就算他真的告诉苏媞月那晚的事情,也肯定不会如实相告。
在他思考犹豫的这段时间里,其实在他脑海里已经迅速编排了另一个故事……
只是正当他要开口之时,李寻却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喘着粗气禀报:“主子,苏将军来了……气势汹汹的,说是来找苏姑娘的。”
“苏林?”萧鹤野皱了皱眉。
“是。”李寻回。
听见是她大哥亲自跑来秋水居要人,苏媞月有些紧张起来。
她站起身,怯怯的说道:“我早上是偷偷跑出来的。看样子,大哥已经识破琉宛和青芜的谎话了。”
“掌印,我……我得回去了……”脸上写满不舍,但又不得不走了。
她大哥在军中待久了,为人正直,赏罚分明。昨天父亲才让苏媞月和萧鹤野断了往来,这下她又被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