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山拉着随欢的手,快速赶到门厅。
一辆漆黑的“圣姆峰”停在门前。
电流嘶嘶声中,改装台降下来。
明享单手操控智能轮椅,笔直开进大门。
随行的助理、司机只是远远跟着。
明文山、随欢也仅是问好,并没有上前帮忙。
明享八十了,腿脚不便已有多年。
但他倔如老驴,不许身边人有任何帮忙的动作。
他这一辈子,站着干完了别人几辈子的事。
数次站在胜负关头,要么荣归故里,要么死在外头!
他凭一辆二手货车起家,拉煤、拉矿、拉粮食,翻山过梁走边疆。
到后来经营车队,投资工厂,租船海运,承包港口。
如今明家掌握着,航运、电子、保险、物流、地产等领域多家公司。
他的荣誉与骄傲,不容许他露出疲态、破绽,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要从容不迫,掌控一切。
“父亲。”明文山跟在他身后。
轮椅准确无误滑入沙发边,明享“嗯”一声,明显不悦。
“随欢,让他们倒茶去,你过来坐。”他没理儿子,只招呼儿媳妇。
随欢是岁月眷顾的大美人,款款落座,优雅如穿林的鹿。
“明意回来了。”明享从来没废话。
明文山倾身回答:“是,刚回来。”
明享长“嗯”一声,脸色晦暗不明,甚至没看儿子一眼。
“父亲,喝茶。”随欢从梅姐手中接过茶杯,适时打破尴尬。
明享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漂亮不张扬,外冷内热,圆滑又不油滑,老大、老三家的跟她没法比。
即便他不太待见老二,对随欢还是另眼相看。
“去把明意叫下来,跟我回老宅。”明享喝了随欢递过来的茶,算是给完面子,图穷匕见。
明文山急道:“爸,这不太好吧?”
明家大部分资产已拆分,明文山独占鳌头。
兄弟姐妹为此怨念颇深,一度斗得不可开交,如今是没有丁点往来。
明享手里,还握着上市公司享通电子,和家族基金,是明家最后一口待分肥肉。
老大、老三和小妹虎视眈眈,把孩子全塞老宅里。
美其名曰承欢膝下,其实都想从明享那里捞点实惠。
明文山为避嫌,除年节外,几乎不让明彻、明意去老宅。
明享要带明意走,那他这么多年来的避让,在兄弟姐妹眼中,不就成了惺惺作态吗?
“你养得好他吗?”明享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到儿子身上。
他岁数大了,皮肉松弛,像失水的沙漠植物,竖着坚韧的骨骼。
“爸……”明文山还想再说点什么。
明享不耐地抬起手,助理直接上楼。
随欢站起来,拉住老公,“爸爸,意意也是刚回来,我们想让他先适应几天。”
“辛苦你了,”明享手肘搭在扶手上,指着儿子,“老的、小的都不省心啊。”
这话一出,随欢就知道没戏了,轻拍一下老公,让他收着点脾气。
哪知明文山直接开炸,“我是不同意的,父亲非要这么做的话,我也没办法!但是,明意要是不想去,你也不能强迫他。”
“文山!”随欢要晕了。
“哼,”明享逗猫似的笑了,“就嘴巴厉害,啥也不是!”
客厅陷入沉默,父子俩一个坐,一个站,隔着巴掌大的距离,谁也不服气谁。
突然,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明意你慢点!”
“二少、二少小心啊。”
明意像只受惊的小动物,拖鞋都甩掉了,光着脚冲下楼梯。
他扒着扶手,看见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明享。
眼睛起了层雾,爷爷苍老的脸,仿佛荡在水波里,一触即碎。
明意知道,上天留给爷爷的时间所剩无几。
在“穿越者”的梦境中,爷爷最后、最后也没能见到他,遗憾地离开了……
他就这么看着,拼命眨眼,试图眨掉眼角的湿意。
然后一脚踩空,最后几节楼梯,他是连滚带爬下去的。
客厅响起惊呼声,周围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
明享也吓一跳,轮椅向前,直到看见人没事,这才停住。
“意意摔哪里了?疼不疼?”随欢摸儿子的脸,一手的泪,“意意?”
明意忍了再忍,薄唇抿成一条线,下颚线紧绷,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明享陷在轮椅里的身体,慢慢直起来,唤道:“明意啊,过来、快过来。”
他像一只年迈的鹰,张开巨大的翅膀,什么风雨都能挡在外面。
明意哭得无声无息,就这么踉踉跄跄走过去,被爷爷抱了个满怀。
“唉、哎呦……”明享艰难地抱着孙子,枯枝般的手指,顺着他漆黑发丝。
然后,他回头瞪了眼明文山。
“把你那鸵鸟毛掸子,马上给我烧了!”随欢顺手把锅扣老公头上。
明文山:“……”
汹涌情绪塞在喉间,哽咽到心脏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