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的话很稀奇,晋王听了,掀眸看了她一眼,果然莫小瞧了这个儿媳妇,上下两块嘴皮子一动,一堆道理,与朝中文臣有得一拼。
晋王身为武将,最不喜欢言词争辩,沉声说道:“本王只忠于皇上,这算什么疑惑,你这是叛逆之词。”
宋九却是笑了。
“信道信佛,并建道观寺庙请国师,唯独不信天命天意,这又是信的什么呢?不就是信自己么?万事万物皆我所用,唯我独尊,不就是自私自立怕天降贵子夺了他的江山么?”
“既然如此,江北商会的商人自己赚的钱,他们想给谁就给谁,何为招安,无非就是强权下的不得不臣服,而皇上将江北商会会长的尸体挂在城门上暴晒三日,又有何仁义可言。”
“所以儿媳若是没有猜错,这一次招安,无非是得了他们的钱财,夺了他们的性命,从此无后顾之忧,可是这样?”
宋九一番话点中了晋王的心思,山川客栈那次谈判,刚开始是谈好了的,本来一切也都顺利,却不曾想孔镜生这人聪明,估计揣摩出皇上的意思。
便是晋王刚开始也是打算招安后给他们安置好后路,交出财产可保全家老小族人的平安,可是皇上担心这些商人狡猾,另起炉灶后又把生意抢了回去,便起了杀心。
此事只有晋王知道,那也是皇上的密旨,而且山川客栈里软禁着江北商会的人,他们正准备各自交代出所有的生意和财产,结果一个疏忽都逃了。
“江北商会的商人他们所遭受的,将来也是王府会遭受的,卸磨杀驴,只待我家夫君的身份曝光,我儿子是天降贵子,便随时都有诛连的可能。”
“所以。”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晋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父王,请你一定要支持我们任家,我们不想造反,我们只想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危,也不想争什么天下,我们忠于皇上,但前提是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父王。
这一声叫唤直击晋王的心底,是啊,傻大儿是他疼爱的儿子,从小到大本就亏欠他太多,而今有了孙儿孙女,晋王最难割舍。
堂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宋九乘胜追击,接着说道:“我请求父王不要责备我夫君,不要责备地方军护卫长他们,更不要责备江北商会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而且国库空虚不该将责任放在商人身上,而该是官场之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场不正,百姓不安,多少税银落入私人口袋,便是我之前在石头村长大,没读书识字前,我只知丁粮税、徭役,该交多少就要交多少,没怀疑没质疑过,因为没读书,愚昧且不自知。”
“若是税交不上了,百姓卖儿卖女,连儿女田地没得卖了,过不下去便是逃荒,从来不会想着反抗。”
“后来我读书识字了,我如饥似渴的看着燕朝律法,看着税法徭役,我慢慢地懂了,有多少田地记在庄户名下实则落入地方富绅权贵之手。”
“这些有权有势的逃避税赋,却害苦的庄户,还有那些各种征收的税目以徭役之名被地方官员所得,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安城征收的山林税、地亩税。”
“到了平江府,我才知道在外祖父的打理下,平江府是不收山林税和地亩税的,我身为庄户女子,我不懂得朝堂上的事,但是大是大非不糊涂。”
“杀商人只会令货物无法流通,杀贪官却能给百姓一片青天,与其盯着商人的银袋子,不如整顿朝纲。”
“若是父王信我,我可以将这些年读书识字的一些心得写下来,父王若是能用上,可否放过江北商会的人?”
宋九满脸期盼的看着晋王,一番话着实震撼,便是晋王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是出自这庄户小妇人的嘴中。
晋王是武将,常年领兵打仗,很少在朝堂上与文臣争强好胜,但是似乎儿媳妇说的这些话很有一些道理,尤其这些税目上,晋王竟然不知道还有不一样的税目征收。
于是晋王问起山林税和地亩税,宋九说安城多山,山上有树林有野兽,靠山吃山的百姓便要征收山林税,跟地亩税也是一个道理。
但是平江府富饶,每年缴上去的税赋只多不少,而在地方征的徭役之中,有裴淳赋打点,各地方知县不敢随意征收杂税,便没有这两项。
当然这还只是宋九知道的,不知道的那自然得官府内部仔细查一查了,她到底也是庄户出身,无法接触到户部的账本,更不能得知各州郡的情况。
说起税赋,宋九这些年看书,有什么心得就记下来,所以她可以整理一份呈给晋王细看,指不定是有帮助的。
经宋九一番言词,晋王的确动摇了,更是令他发觉了这个大儿媳妇的聪明之处,她若是男儿身,便是晋王都会重用她。
至于江北商会的人,涉及到傻大儿和孙儿孙女的未来,便是在开始之时,晋王内心里早已经偏了心。
一向忠心耿耿的晋王这一次动摇了,他看着眼前说起税赋来言词犀利的宋九,晋王心头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
“父王,我还有一事可以将功补过,或许眼下正好可以帮到父王。”
晋王挑眉看向宋九,她又有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