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转眼之间,已然尽数染上了寂寂灰白,密布满空,令人心生恐惧,就仿佛天地徒化幽冥,银汉骤成黄泉,阴风怒号,冥雾自生,满目都是阴森死气。
死寂亡静,何非枯相,冥土黄泉,亦是归尘。
一瞬身前,一瞬死后,当晓得于岁月留神,否则的话,好似一个恍恍惚惚,整个天地已然化为死后世界。
“真是凶戾啊。”翼蛇昂起头颅,轻轻摆了摆,宛若长河一般的妖躯已然不自觉地盘了起来,仿佛见到了大恐怖。
“可不是么?只可惜未能寻到血海,不然也可出一口恶气!”
鹏圣沉沉叹了口气,口中呢喃着,旋即身上爆发出更为猛烈的妖气,“哼,我倒要看看,这两仪杀阵要如何来杀我等圣尊!”
嗷!
五道妖气冲天而起,相互勾连流转不休,如血呈赤,要挣生活之路,仿佛五道不肯熄灭的烈火,明耀于云海之中。
森然死气浓郁得化不开,静静裹了上去,和妖气彼此消磨,似是有无数鬼魅乱舞。
“给我破,破啊!”
犀圣眸光冰冷而狂热,暴跳如雷,烈烈咆哮,无形的真力激荡不休,仿佛要向着未知的可怖存在狠狠杀去。
只可惜,乌蒙蒙的云海就这么沉默地舔`舐过来,就如一只残忍嗜血的凶兽,露出利齿,不紧不慢地撕扯着自己的猎物,真无情,似戏耍……
面对身死道消的大恐怖,无论怎样的奋力挣扎,最终都只会化为深深的绝望。
昂!
奋烈的嘶吼向着四面八方激荡着,有着地动山摇之威,仿佛便是前方有座太古神山,妖圣都能将之狠狠推开,烈烈斩开。
可是,这样的伟力,这样的明艳,比起无穷无尽,深不可测,仿佛勾连着无底幽冥的沉沉死气,实在不值一提。
凶狠的妖气爆发无果,狂猛的妖躯欲扑不得,各位妖圣已然被森然死气侵蚀入体,便是连妖瞳中的神采都渐渐黯淡下去了。
“真是不甘心啊,刑天之主在哪里,金玉麒麟在哪里,血海又在哪里……
我要战啊!出来,来战!”
鹏圣一身赤色灼灼的妖翎变得灰白,任他挣扎咆哮,任他发动神通,也丝毫不能摆脱死气的洗染,就如他不再是长生久视的圣尊,仅仅是匍匐于地的凡胎,于生死之前战战兢兢,不能自主,转头便空。
曾倚青梅嗅春风,曾于修行证神通,曾得显圣饮酒浓,不想终是劫中逢。
烈烈长啸曾叱咤于云海,狂猛妖气终无痕如草芥,只剩下一声幽幽难言,
“不甘心啊……”
……
奔风奔雪来敬,灭佛灭僧来呈,到底是为了什么?
刑天之主要来杀争,金玉麒麟不愿受誓,无间佛母更是背离,难道北疆诸宗真的行差踏错了么?
还是说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因果纠缠,只可惜,剪不开,熔不断,才导致了如今这等惨烈的局面?
寂轮和烛机两位觉僧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眸子中的凝重,暗道厉害,心知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若是动了念起了心,便是死路一条。
若是捱得过去,未尝不能寻得生路。
“圣僧,妾身一家世代虔诚礼佛,从无半分懈怠,只是眼下若无子嗣,便会犯七出之条,唯死!
求圣僧慈悲为怀,赐下菩提水……”
两個少年沙弥淡漠地合十一礼,毫不犹豫地迈过了泫然欲泣的美妇,绝然而无情,不予半分慈悲,踏上了更为广阔的道路。
女子为幻境所化软心魔,不是真慈悲。
慈悲该以佛性普渡众生,不该专于一人,更不该毁于一人。
“大师,他率兽食人,杀了我的父母子女,杀了我的乡里乡亲,一个庄子的男女老幼都被杀绝了,他放下了屠刀,不再杀了,便是佛了?
我要杀他,大师,我难道不该杀他么?”
面对睚眦欲裂,状若疯魔的泣血武士,两个青年和尚同时摇了摇头,合十一礼。
其中一个和尚取下了武士手中的刀,轻轻插在地上,“你也可以成佛的,只要放下……”
另一个和尚跌坐于地,轻轻念诵起超度的经文,“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两个青年和尚安抚了武士,传授了经文,功德圆满后飘然而去,如片叶不沾身,似佛身不染尘,以一灯传了诸灯,终于万灯皆明。
利刃为幻境所化修罗魔,冤冤相报何时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和尚,那山君和我有约,每七日只吃一人,绝不滥杀无辜,便是偶尔未曾遵守,也是因那些人慌不择路,跑去了他的巢穴。
所以,我挑选来往旅客,药倒后送给山君,我不图财,不图利,护住了山道往来的安稳,护住了山下县城的繁荣,我甚至为所有牺牲之人立了衣冠冢,但不想我死后,居然化为了伥鬼受刑,不知和尚觉得我做得可对?”
身带枷锁的恶鬼拱手一礼,旋即静静等待着两位中年僧人给出答案。
两个僧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赞许地点点头,轻轻挥手之间,恶鬼身上的枷锁骤然解开,旋即祥和佛性顿生,令面目丑恶的伥鬼恢复回生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