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霜降泛红的眼睛,烙印着这象征性的一幕。
曾有神的旨意说,下界气数已尽。
在这过去的数千年里,他只看到一个没有未来的下界。
那些诞生在下界的孩童,不走出去,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生来就是同胞的盘中餐。
所谓天劫,不过是人祸的美曰其名罢了。
事实证明——
下界当真是气数尽了。
但,真的尽了吗?
武霜降紧咬着牙,闪动着光泽的剑眸,仿佛在期待着些什么。
谁也不知,他的所思所想。
……
楚月的声音,登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的注意力。
白瞳女使平静地看向了楚月,神情淡淡,略有失望。
自古成王败寇者,都是做大事,拥有狠厉之心,如野兽冷血。
权衡利弊,步步为营,关键时刻切莫鲁莽冲动,城匹夫之勇,方才有王侯成就,而非中道崩殂,死于一笑话,滑天下之大稽,空让后世不齿。
“叶楚王和夏郡主的关系倒是情同手足。”
白瞳女使四两拨千斤,不咸不淡地道:“不过,从大炎城开始,就只有叶楚王舍命为夏郡主护法,可以说,夏郡主跨过仙门,有叶楚王的一笔功劳。若非如此,夏郡主勇破了天,恐也难跨过玉京仙门。但大夏王朝常年遭受瘴毒的摧残折磨,似是对下界怨怼已久,当初大炎城护法之事,并不会让大夏王朝的人有所感动。叶楚王,你一路艰辛,行凡人之道,个中苦滋味,你比谁都清楚。你一路走到今日,麾下该护之人何其之多,众目睽睽之下,行事说话该有个章法才对。若不张弛有度,再大的基业恐亦昙花一现。”
其言下之意,可谓是一语双关了。
既让夏郡主和大夏王朝的子民,因为下界之事和叶楚月的功劳过大而心生不满。
同样,还让楚月认为,夏郡主、大夏都是不懂得感恩的白眼狼。
她的所作所为,她的付出,哪怕泣血之道闯丰功伟绩,落入大夏的土地,也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以说,但凡二人之间有那么一丁点的小心眼,心里就会种下质疑的种子,且在顷刻间狂风暴雨里肆虐地生根发芽,从前的真挚纯粹则会化作灰烬掩埋在冰冷的土堆之中。
“圣女大人。”
楚月缓缓道:“大夏,生病了,病了的人,光是活着,就要耗尽毕生的力气,何谈是否有余力感动?况且上古遗迹之地,小王不过投桃报李,行正当且顺应自然之事。常言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与大夏诸君共勉。”
夏时欢凝眸望向了楚月。
身后——
夏明珠和大夏王朝的子民们,再看向叶楚月的眼神,多少有些不一样的。
耳听再多,终究不如亲眼一见。
目睹过患难作陪,才知这险要下的弥足珍贵。
叶楚月一挥手,浩瀚的精神力如流水,换了一身的黑金龙袍。
红衣如火。
黑发金眸。
身后悬着两把故人刀。
发梢随着凛冬的海风吹拂而起。
鬓边的青丝,几缕缭乱了人眼。
她孑然一身,坦然自若地笑望着诸君。
没了龙袍。
还有小狐狸。
她还是她。
下界来的女子。
云都属于叶楚王麾下的天空之城。
天地间的高位博弈,动辄血腥。
道貌岸然的虚伪半神们,做得都是不要脸的事。
楚月自不会当众以叶楚王的身份,连累云都诸多的人。
她以她自己,来助大夏一臂之力。
萧离、屠薇薇、夜罂几个从下界而来的,都默默地到了夏时欢的身边。
脱了云都将军袍,进入大夏的阵营。
“你们——”
夏明珠皱了皱眉。
残阳如血。
暗红色的微光,交错在彼此的眼眸。
萧离背着刀,沉寂如古潭,只掀起眼皮看了看,便说:“饿了,晚些时候请我们喝酒,不知有没有这个酒钱。”
“大夏很穷的。”夏明珠咬了咬唇。
“那萧某请诸位喝酒吃肉。”萧离勾唇一笑。
屠薇薇伸了个懒腰方才道:“瞧着诸位一时半会儿应战艰难,杵着怪累的,不介意我等过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夜罂耸耸肩,血色战斧,赤着双足,戴着的银白色面具遮住了脸部潋滟的鲛纹鱼鳞。
“下界武者,何处都不讨好,想来夏郡主应当是欢迎姐几个的。”
夏郡主望着她们,眼睛泛起了红。
人生酣畅美事,不仅是枯木逢春,还有路遇同道的朋友。
“自是欢迎,万般欢迎。”夏郡主哽声道:“大夏都是病人,还望莫要介怀才是。”
“巧了。”萧离笑道:“诸位是病人,我等是苦等灾厄的下等人,这不刚好凑对,又怎不算是因缘际会呢?”
都是苦中作乐罢了。
大夏病人。
翻过海域来的下等人。
一个常年病气毒绕。
一个始终等待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