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下。
一锅锅喷香的菜肴,分盘盛出,“传菜组”的人端着托盘,相继送往上百张桌席。
当先两道菜,便是农家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回的“炸大肉圆”、“梅干菜扣肉”。
四下里欢呼声一片,老人乐得合不拢嘴,熊孩子们高兴飞起。
“酒水组”的人将老坛高粱酒和橘子汽水,分发到位后,社员们便开始大口吃肉,推杯换盏。
一派盛世祥和、万民同乐的氛围。
“建昆,咱俩也整点白的?”王山河咧嘴。
忒热闹了!
他是今天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整个清溪甸已经清村,就连赖在砖瓦厂不走的王小凤家的人,都被民兵轰出去——
咱们搞全村宴,社员们聚在一起,各家各户没個把门的,你们赖在村里是想图谋不轨吗?
只要贵义老汉想,有的是辙。
“你就嘚瑟吧。”
李建昆倒了半碗橘子汽水,今天他要是敢喝酒,老少爷们一准叫他知道天上为啥这么多星星。
瞧瞧周围,鬼知道多少社员盯着他。
他要是起先就不喝,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倒还真没人会劝——农村许多人相信,酒喝太多,会把脑壳烧坏掉。
“二锅,二锅,我也要!”
小猴子兴奋得嘴都瓢了。
他们这一桌在大队部的空场子上,紧挨着的两桌,一桌是大队干部,一桌是大队德高望重的老人。
社员们谁也没意见。
今儿这场全村宴怎么来的,大队虽然没明说,但大伙心里门清。
“妈,你吃这个鱼,做的还挺甜软。”
“诶好,你也吃。”
垫吧一下肚子后,李建昆拎起两瓶橘子汽水,开始按照辈分,挨桌敬酒。
在大队里,他大抵属于倒数第二辈,没理由等人家来敬他,虽然他看出不少人蠢蠢欲动。
“建昆没喝酒啊?”
“也好也好,读书人少喝点酒。”
“这孩子真是出息了。”
“可不?我们也跟着沾光。”
走到哪里,社员们都热络相迎,但凡没到爷爷辈的,几乎都端着碗站起来喝。
空气中欢声笑语一片。
酒过三巡,菜还在接着上,一张张小小的四方桌上,盘子摞盘子,社员们个个满嘴流油,吃得一脸腻歪。
这时,大喇叭又响起。
“喂,喂,那啥,大家一边吃,我说几句哈。”
里头传来贵义老汉的声音。
他先是讲了点颇具情怀的话,整得在场经历过困难时期的人,多半潸然泪下。
随后又讲起现在的好日子,一顿感谢,一套一套的。
收尾的时候,才提及砖厂的事。
“是这样的,这砖厂呢,按照建昆的意思,捐给咱们大队集体了……”
嚯!
忽闻这话,满堂哗然。
这么大个产业,说捐就捐啊?
正戳在半道上敬“酒”的李建昆,收获到一根根大拇哥。
王山河喝得摇头晃脑摸过来,搭着他肩膀,“建昆,行啊,路走宽了!”
贵义老汉在大喇叭里,道明了砖厂现在扯不清的破事,继而话锋一转。
“我就问大伙一句,你们相信绑架犯的话吗?”
“不信!”千人齐声,震耳欲聋。
“那咱们大队的产业,凭啥叫外人抢走?没这道理!
“我这两天找砖厂负责人了解过,说出来你们不信,到明年,这砖厂一个月净赚一千没问题。砖厂要是在大队手上,那还有什么说的,赚再多钱,还不是咱们社员的!”
全场上千人,皆是精神一震。
乖乖!
一个月纯赚一千,一年就是一万二。
哪怕大队留存一部分,分到大家头上的仍然不少。
贵义老汉高低有些手腕,话说到这里,轻飘飘来上一句,“要是叫那外大队的王家拿走,咱们可就半个子落不着,天天轰隆轰隆的,吵的还是咱们大队的人。”
言尽于此。
再不多说。
以他的政治觉悟,不会堂而皇之地在广播里,告诉社员们该怎么做。
但全体社员,都懂!
霎时间,大伙就此事议论纷纷,同仇敌忾。
年轻人都有点要掀桌子的冲动。
一顿全村宴吃到下午,这不好酒管够么,老人和小孩都已散去,只剩老爷们和青壮劳动力,端着碗,划着拳,玩得兴致高昂。
这时,有消息传来,说王家人又回来耍赖了。
嚯!
好家伙。
在场爷们一听,你还翻了天不成。
数百号人,乌泱泱一片,带着滔天怒火,杀向大队西头的砖厂。
到地方一瞅,果然有不少生面孔。
王家十几个老爷们看见这架势,皆是冷汗涔涔,还哪有半点嚣张劲头?
王小凤的亲大哥赶忙掏出一包大红鹰,也不知道该给谁发,屁颠屁颠冲戳在最前面的几人而去。
哪知还没走近,耳边传来一嗓子。
“我给打!”
要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