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矶镇。
王家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老王是真请来一支乡村非主流乐团,什么大鼓、铜锣、锁啦、二胡……也不管合不合,凑一块,整首欢快曲子,燥起来完事。
就图一乐。
去年还是一层红砖平房的王家,又在屋顶加盖一层,并且通体抹上水泥,变成全镇最气派的“洋楼”。
楼顶高高竖起一根,象征着十里八乡财富巅峰的鱼骨天线。
屋内家具焕然一新,小王蓦地发现自己的狗窝没有了,问过才知道,给他的房间搬到新加盖的二楼。
二楼不仅有房间,还设计出一个城里家庭才有客厅。电视机、录音机,崭新的红漆木艺沙发和茶几组,柜子上甚至摆着一对泥轰来的音箱。
完全是按照结婚娶亲的节奏打造。
地主家的傻儿子现在是真的啥也不缺,勤等着扯证生娃。
王家今天可热闹,七大姑八大姨来齐,一块帮忙拾掇伙食;门外,小镇居民络绎不绝涌来,都想看看王家从首都领回的金贵儿媳。
大伙脸上充斥着稀奇、艳羡,还有骄傲。
小王大概率也没想到,拿下鲁娜,直接把他弄成全镇英雄。
镇上过去那些外嫁而来的姑娘,娘家最远的也不出本市,且都是一样的大山旮旯,门当户对的那种。
“首都”这两个字,是具有一种神圣意义的!
王家此举,比相到省城的姑娘,还要排面百倍!
况且大家一看……嚯嚯!
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落落大方,硬是要得!
打今儿起,小王无疑要变成全镇后生仔的榜样。不过该说不说,放在这個年代,大概率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皇城根子下的鲁家,那也不傻,能相中小王,一来是看他在海淀六尺巷有一整座大宅;二来发现他似乎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三来,明言过,小王往后得在首都安家落户,开枝散叶。
最后这一点,正是小王这次回家,要跟父母协商的大事。
他个人倒倾向于留在首都发展古董事业,但作为独生子,老家的父母肯定不能撂着不管。
而老王的事业又全在这边。
如何两全其美,是一件挺伤脑壳的事。
“你俩别走啊,留在这吃饭!”
“王叔,兰姨,后面有机会,今天算了,没看我姐都归心似箭么。”
一再拒绝王家挽留,李建昆带着二姐抢脚离开。
“清溪甸老李家的俩娃?”
“还能有谁?”
“他们家是真发达了!”
“都沾大学生小儿子的光,老王家这小子也是。”
“要不说这亲朋好友里头,至少要有一个出息人呢,都能带带。”
“我看清溪甸那是块宝地,老李家祖坟埋得好啊,现在发起来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凑热闹的小镇居民们,瞅着远去的李家姐弟,七嘴八舌议论着。
从小镇入清溪甸的山野土路上,姐弟俩忘了从王家推辆自行车,行李委实太多,走三步歇两步,慢悠悠向大队内挪腾。
好在并不赶时间。
一整年没回,正好四下打量一番,看看家乡变化。
要说咱们中国人对故土,确实有份难以割舍的情怀,无论走万里,行多远,在心底某处,总有老家一席之地。
时间长了,难免念想。
“诶?建昆,那是谁家房子?”
在一片地势稍高处,李云裳忽地发现新奇,抬起葱白般的小手指去。
李建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眺望过去,同样怔了怔。
只见在清溪甸大队南边,一片破破烂烂的低矮老房中,如鹤立鸡群样,矗立着一栋两层水泥房,圆拱的廊檐,带雁纹的围栏砖,比起王家那栋只好不差。
搁这年头的乡下,妥妥的洋楼。
李建昆检索着周边房舍,对号入座后,判断出那片宅基地的归属,面露诧异。
李大壮家?
李大壮和冯金兰这两口子,自从78年年初,儿子李坚强高考失利,跑得没影后,人生一下失去奔头,几乎摆烂。
除去分田到户,分给他们家的八分水稻田,捯饬点口粮。其他时间关起门来呼呼睡大觉,啥事不干。
好几年年夜饭都没张罗。
建这样一栋两层水泥楼,怎么的不要几千块?
他两口子能拿出?
只有一个解释……
“哟!这不是建昆和云裳嘛!”
黄土路迎面有人走来,一眼认出姐弟俩。忙不迭扔掉扛在肩上的锄头,过来帮忙拎满地的行李。
“德安叔,谢了。”
“嗨,说这话。”
锄头又捡起,当成扁担,前后各串上几只行李包,特省事。
冬日清闲,有活也是置办年货,不赶急。大队一如往年被惊动,人流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李建昆左手一条华子,右手一袋大白兔,一路发过去。
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在乡亲们的簇拥中,回到大队后山脚下,自家所在。
院外小坪上,人头扎堆,聚成一片。一年未归,家里乍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