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云友手捧报纸,两眼发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栽倒。
主席台上的其他人见此,一边上前搀扶,一边朝他怀里的报纸打量而去。
这一瞅。
瞎!
“啥,破、破产了?!”
“破产,是要关门的意思吗?!”
“天呐,怎么可能破产?!”
随着他们惊愕的声音传开。
礼堂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高台上原本排队交钱的众人,哧溜冲过来,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不知谁一爪子薅走邓云友手上的报纸。
很快,这份报纸在人堆里,像击鼓传花样传递着。
鼓声来自于报纸上、这篇新闻稿上的每一个字。
一字便是一槌。
直击人们心头。
消息来得是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防爆器械厂宣告破产。
李建昆某天晚上躺在床上捋半宿,总算回忆起一些信息。
报纸传递到余大尾手上,刘铁柱一众和他在厂里地位相当的退休老师傅,围拢在他身边。
大家怔怔望着报纸头版上的那个硕大标题。
同样两眼发黑。
“怎么会,怎么会……”
“时代变了。”
“这可是咱们市里的厂子!”
余大尾老眼泛红,悲怆望天:“那个李总,说对了呀!”
刘铁柱:“人家好心好意提醒,我们还没当回事……”
旁边的老师傅们纷纷发言:
“一张乌鸦嘴——”
“别这么说,这事不是谁说就能应验的,人家只是看出来了而已。”
“大学生,哦不,研究生,真是……能算命一样。”
“还是搞经济的,人家是真懂啊。”
“咱们该听他的话呀。”
余大尾将报纸传给其他人,踱步向主席台的方向走去,刘铁柱等人纷纷跟上。
来到邓云友一众人身前。
余大尾说:“我看,这凑钱搞三产,也甭搞了,解决不了本质问题。”
邓云友拂开旁人的手,似乎已回过神儿:“哦?”
“咱们必须听懂行的人的。”
邓云友眼皮微微一跳。
余大尾继续说道:“我们登门道歉,我和老刘打头,你也要去,无论如何要让那位李总不计前嫌,华电那家联营的超级大厂里,咱们103厂要占一股。”
邓云友皱眉:“这就能解决本质问题?”
“至少是個法子!”
余大尾:“那边咱们占一股后,工人有活儿干,厂里还能多一条收益渠道,咱们厂……没了的可能性,就会降低。”
刘铁柱等退休老师傅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儿。
邓云友显得很镇定,抬手压压道:“大家不要急,市里的防爆器械厂是个什么状况,你们应该知道,和咱们103厂,没有可比性。
“以咱们厂的技术,无论怎么破产倒闭,都不可能轮到咱们。”
邓云友挺挺胸板,傲然道:
“在精密铸造这一块,达到我们厂这种技术水平的,全国都没几家。”
邓云友挑眉道:“余师傅,你这是朝我发火吗?”
“咋地,我不能朝你发火啊?”
余大尾寸步不让:“前几天我们就准备去找华电的人道歉,化解矛盾,是谁跑来做工作,还信誓旦旦保证厂子不会有事,绝对不会倒闭?
“可是现在,倒了。
“人家说的全对。
“你,错了。
“你那个执拗性子,搁平时没事,但在涉及厂子生死存亡的事情上,既然错了,你就得改正!”
邓云友愠怒道:
“你懂什么?
“伱管理过厂子吗?
“这是我的错吗?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你放屁!”余大尾打断他,“人家李总就想到了!
“没人家有本事,你得承认!”
“……”
邓云友深吸一口气:“余师傅,过了。”
余大尾死死盯着他:“我就问你一句,和华电合作这事,你同不同意?”
“首先,你一个退休老职工,这种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其次——”
砰!
余大尾一拳头甩在邓云友脑门上。
使得邓云友身形斜晃一下,呆滞当场。
全场皆惊。
余大尾却是气头不消,一边撸袖子,一边怒骂: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当年在厂里做师傅的时候,你还是个学徒。
“干了几十年厂长,你厉害了是吧?
“这事由不得你一个人做主,你也没资格决定厂子和所有职工的命运。
“我建议,投票!”
刘铁柱等退休老师傅,下意识朝余大尾身旁靠了靠。
邓云友身旁的一众工厂管理人员,眼睛纷纷找其他地方瞟,不敢瞎掺和。
台上台下的其他人,则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
余大尾和刘铁柱这些老师傅,是103厂的第一代职工,开厂元老。
厂里最年轻的这一代工人,人均要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