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运嘴上啊了一声,心下却觉得,这位李镇抚心眼太小,也太操之过急了些。 猪婆龙灾已解,陈家柯家清算有日。 可再怎么说,陈天放有三品袍带在身,这些年受尽优渥,所牵连的浙江官场上形形色色的官员,贵胄,士绅。都不是一时半会能择(zhai)得分明的。 他当然想查办陈氏,却不想为了抄一个陈家,把半个浙江都给掀过来。 “大人?” “这个嘛,李镇抚说的也有些道理,回去之后,我自当派人手去堤口,查访蛛丝马迹。” 李阎摇头:“我可能说得不太明白,余姚决堤之事,不是妖灾,那必然是人祸!以一己之私,害生民于水火,此事骇人听闻,罄竹难书,但凡有所牵连,都应当锁拿问话。” 朱运昌提了口气:“却不知道李镇抚要锁拿谁。” “陈府陈寒,管家钱贵,柯家柯诺然。” “唔,李镇抚毕竟没有证据,陈天放又有三品袍带,可否宽限几日……” 猪婆龙灾已解,朱昌运也悄然把“天放先生”换作了“陈天放”。 “等不了,即刻拿人。” 朱昌运闻听冷哼一声:“李镇抚,拿人问案是巡抚衙门的差事,你这时候冲本官发难,本官也无计可施啊。” 一旁薛声皂眼见有破裂的架势,才咳嗽一声:“李镇抚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我这次来的时候,太乙阁本就有暗访昌国是否有人邀灾自重,结党营私的文书在,眼下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至于陈天放的家人,问案嘛,又不是抄家。先把人叫来过堂,又有什么打紧呢?” 朱昌运听到薛声皂也这么说,才勉强点点头:“那好吧,我去催一催,但这终究不是我的差事,成或不成,我可说不好。” 说罢,他便拂袖离开了。 他走之后,薛声皂才向李阎拱手作揖:“李镇抚伏杀猪婆龙,造福黎民,匡正社稷,请受下官一拜。” 龙虎都监虽然只有九品,但下官两个字,很难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更别说薛声皂的地位远远超过普通的龙虎都监。 李阎没有受这一拜,他一搀薛声皂的肩膀:“薛大人,客套话就免了,若非你探查出覆海大圣的踪迹,又叫本地的龙虎衙门,给我提供诸多法术符箓,加上朱大人调遣兵丁船只助阵,我也没有这个本事能降服覆海大妖。” 薛声皂先是眨了眨眼,随即叹气:“李镇抚如此通达的人,刚才当着朱总督,怎么显得,额,刚直过头了呢” “朱大人是浙江官场上的人,他当这个漕运总督,和陈家也有不少接触,有些事,我信不过他,得先求一求薛都监。” “李镇抚有话直说。” “我那位姓查的属官……” 他话刚说到一半,薛声皂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大人放心,回去我便叫人放了查属官,他为朝廷除此大患,朝廷感谢他还来不及。刑部尚书厉大人早就给了我口信……” 薛声皂也不觉得别扭,口信嘛,又不是白纸黑字,事还没办,谁能说个不是? 李阎摇头:“若是薛大人初到昌国,就是这么传话的,我那查兄弟也不至于一时冲动。现在嘛,唉!” “李镇抚此话何解?” 李阎含笑看着薛声皂:“薛大人如此高明,不妨猜一猜?” 薛声皂皱紧眉头,好一会儿才道:“他逃狱了?” 李阎竖起大拇指:“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薛声皂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了,他盘算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既然无罪,也算不上逃狱……” 李阎又打断了他:“我那属官逃狱绝非畏罪。就算是畏罪,狱都逃了,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薛声皂神色不大对劲:“他还干什么了?” “大人不妨再猜。” 薛声皂有些气急败坏了:“官府自有森严法度,你那属官岂能目无法度!无法无天!简直岂有此理。” 李阎欠身:“薛都监说的是,惭愧,惭愧。”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说话了。 两人久久无语,官船和海上硕大的猪婆龙王尸体对在一起,载浮载沉。 一道海浪拍了过来。 “哼哼,难道你叫朱昌运先去拿人,原来早有此招?” 薛声皂又道。 李阎没有说话。 突然,薛声皂拉住李阎的手臂,低声道:“陈柯两家丧心病狂,这些年斑斑罪孽,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足够抄家灭族,百官无不切齿痛恨,若只是牵扯到陈柯,我可从中斡旋。” 李阎也压低声音:“都监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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