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外的官道。
柯斜挺身而立,腰挂横刀,静静地站在煮糜的大锅旁。
带壳陈粮加大盐,比官厨原先那个厨子的手艺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柯南梦这个吃货不讲究外,柯斜闻都不想闻。
赈济就是这個模样,你嫌弃了可以不吃。
有这一身青色官服、乌皮履、软翅乌纱帽在这一戳,原本杂乱无章的流民自觉地靠拢,按照白直的吩咐,先老幼,再妇孺,最后是男丁。
无论怎么安排,都难免有弊端,但秩序必须有。
一名汉子或许是饿狠了,不顾白直的招呼,跑出队伍,便要直接取糜。
柯南梦一个箭步,带鞘横刀重重拍到对方肋骨上,将人拍倒在地,两天没洗的臭脚丫踏到那汉子胸口。
“拖下去,捆路边树上,让他看别人吃!”
柯斜眉眼里闪过浓浓的厌恶。
背着药匣子出城的贾宝医,眼中隐约现出一丝不忍。
医者父母心嘛,多一点慈悲为怀很正常。
“看他双颊红晕起、眼中血丝生,怕不是饿得快死了。”贾宝医忍不住嘀咕。
柯斜第一次不给贾宝医颜面:“贾医师,乱世用重典,才是真正的慈悲。对破坏规矩者的一次纵容,就意味着无辜者多流一次血泪。”
贾宝医叹了口气,没说话,挨个给流民把脉。
虽说早就号称金盆洗手了,可真面对病患,贾宝医还是硬不下心肠袖手旁观。
或许,这就是职业病吧!
“风寒,风寒,还是风寒。哎,吃过糜后,在一边等医馆的麻黄汤喝吧。”
贾宝医早有预料,按汉朝张仲景的《金匮要略》调制的麻黄汤还是很对症的,发汗解表、散寒袪湿。
纵然这个时代的人体质普遍要好一些,在昼夜温差面前还是难免病邪入体。
柯斜对着贾宝医叉手,表示对他的敬意。
贾宝医摆手,脸上有几分矜持:“小事,小事,也就是把你今年交的房课(房租)搭进去了。我又无后,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话是如此,你睁眼看看世间,多少无后的照样下手捞钱,少有能拿出来救济世人的。
用一句话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房课二字倒真让柯斜哭笑不得,合着贾医师行善的本钱还是自己身上薅的?
“不过,老汉行的是小善,你们行的才是大善。”
一向说话不太中听的贾宝医,难得地夸了柯斜两句。
待所有人都吃饱了,柯斜才让白直狠狠地训斥了一通绑在树上的汉子,松绑让他吃一点残糜。
越是在动荡的时候,越需要维护规矩,哪怕见血也在所不惜。
好规矩也好,坏规矩也罢,总胜过没规矩。
刚才那汉子但凡有一丝挣扎,柯斜的横刀就能划破他脖子,不带一丝犹豫的。
几名在场的里正、村正心头一震。
亏得少府事先严令各里、村、庄,严堵小路入口,要让这种不守规矩的人进了自家庄子,得头疼死。
果然还是少府高瞻远瞩,以后得多聆听少府教诲。
这一次衙门行事,道佛两家也没有袖手旁观。
道门的玄理观在骊山前施糜,佛门的摩诃寺、伽蓝寺于鸿门庄之西架锅煮粥,招提寺观音阁在皂安庄旁救济。
总而言之,或多或少都尽了心意。
至于各家怎么想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出了力,这个时候是论迹不论心的。
这种情况下,新丰县也没有理由再喊着精简寺庙,就是招提寺也能安稳一两年。
甚至说,焦堂、昝君玄、柯斜在新丰县一天,只要各观、寺遵纪守法,他们就得稍加回护。
阿尼师所居,这个时代的官方称呼并不是“尼姑庵”,而是“尼寺”。
至于坤道所在的道观,一般称为女冠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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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寮房里,柯斜仿佛抽去了筋骨,瘫坐在椅子上,连柯南梦烹制的茶汤都懒得去碰。
身体未必有多累,精神却格外疲惫,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虽说只是百来号人过境,首次独当一面的柯斜却战战兢兢,唯恐新丰县的黎庶受到伤害。
对流民还得是柯斜这一手,严防他们流窜,让他们循官道去长安城。
偶尔柯斜还能听到,某些圣母在嘀咕为什么不放人进新丰县。
呵呵,放进来你养啊?
要不咋有人说“乱世先杀圣母”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
总算将他们送到万年县境内,万年县的官吏会不会骂娘,新丰县是管不得了。
反正,万年县、长安县各自有数十万人口,区区百余口人,应该能轻松消化。
官吏们轮流安排休息,以弥补占用的休沐日。
没有谁是天生贱命,天生就不该休息,有大事当然要顶上,过后该弥补的弥补。
公房里走来检校县尉楚三江,简洁地向柯斜禀报了县内的具体事务。
都是正九品下县尉,但同样有高下的。
一般而言,大唐的同僚是这么区分职权尊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