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佛三家共聚于功曹,由司功佐仲锋安排了四十名县学生誊写。
仅此一项举动,在新丰县内,黎庶的称颂声四起。
有毒的作物、虫、矿,黎庶也不是完全不认识,但知识面都比较窄,认得这样不认得那样,难免有人不时中招。
现在,每村一张露布,公告写明了毒物名称、特征,甚至还加了水墨图画,连娃儿都晓得哪些不能碰了。
中毒的事是无法杜绝的,但能减少一条生命的消逝,那便是功德无量。
说到这一点,连玄象律师、阿摩禅师都微笑不语。
“便宜了道士、比丘。”昝君玄笑了一声。
玄象律师、阿摩禅师固然出了力,但也为自家观寺取得了良好的口碑,日后善信会更加虔诚。
武德初年定下最严苛的观、寺数量,长安城之外,每县最多一观、一寺,然后因这样那样的理由增加了不少观寺。
武德元年在丰乐坊设的证果尼寺、在金城坊设会昌寺;
武德三年桂阳公主(后改封长广公主)为亡夫赵慈景在长寿坊立崇义寺;
在进昌坊为太上皇遇害的五子楚哀王李智云,立了楚国寺;
通义坊太上皇潜龙旧府邸,武德元年改通义宫,贞观元年改兴圣尼寺。
上面就这态度,要地方上控制寺、观数量,很没有说服力嘛!
而且,金口玉言以道为尊、佛次之,可转头就叭叭地增加寺庙,道观一座没增加,你让下面人怎么做?
就问你有一个张口闭口从不摸阿堵物、结果两袖金风的上官,为前途计,你的礼物清单送不送进他袖子里啊?
口子既然都开了,新丰县有摩诃寺、伽蓝寺很正常,有个把招提寺也不足挂齿,谁知道哪时候又准观音阁入在册寺庙了呢?
风一阵往东刮、一阵往西刮,谁也不知道哪天刮成漩涡风。
所以,只要别惹事,招提就招提,本官闭上眼睛它就没存在。
“倒是少府因黎庶误食毒物,举一反三,想出了这法子,很好。”昝君玄眉开眼笑。“这项举措,本官想上报刺史来着,没来得及。”
咦,没来得及是個什么说法?
“没大事,也就是在关中疲于奔命的监察御史、监察令史,突然发现新丰县有努力抗旱的逆潮流举措,然后就看到你们特意誊写、墨画了的毒物特征,跟县里要了一份回去报喜。”昝君玄的唇角微微翘起,小有得意。
越是这种艰难时刻,朝廷越需要树立一个标杆,让天下人看看,再难,关中也有新丰县这彩旗飘扬着。
功劳不管是谁的,都撇不开他昝君玄的一份,柯斜干得越出色,他头上“检校”二字就摘得越快。
并且柯斜很注意分寸,哪怕是看哪个官吏不中用了需要除职,也是老老实实按规矩报到昝君玄这里。
即便仓曹并没有几文钱,但该使钱时,柯斜还是按权限分别上报丘英起、昝君玄,这做事风格就讨喜了嘛。
要说新丰县唯一的不确定因素,那绝对是主簿刘梵了,一天天阴森森的,除了公事不愿多说一个字,也不知道在想啥。
柯斜笑呵呵地吃了一口茶汤,抓了点小食(零食):“都是明府引导有方、知人善任,下官才能有那么一丁点成就。”
跟昝君玄太客气,没必要,显得疏远了;
跟上官太不客气,养成这毛病,日后换了上官怎么办?
所以这尺度得掌握,不能疏远、却要保持一定的分寸。
至于柯斜的话,有一定吹捧成分,却不完全是奉承。
昝君玄但凡心胸不开阔那么一点点,柯斜做事就要难上三分。
嫉贤妒能的上官,虽然不敢说是多数,至少是盖过愿意扶持后进的人数。
丘英起凑了一句热闹:“照这么说,我新丰县不是要在关中绽放光彩了?”
除了默不作声的刘梵,二堂里充满了笑声。
哎,就刘梵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经过太常寺太医署、殿中省尚药局审核无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诸公认可,并由太医署补充完整,下发各州县乡里。”
昝君玄再也维持不住矜持的笑容,笑得很快活,手掌拍得椅子扶手啪啪作响。
并不是贾宝医他们的眼力不足,他们起初的着眼点就只有新丰县,了不得能考虑到关中一带的毒害特性,当然是不够齐全的。
丘英起击掌大笑:“新丰县的善政惠及天下,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刘梵冷冷地开口:“坐衙、值守期间,不得饮酒。”
扫兴!
丘英起的面色沉了沉,忍着气,没翻脸。
柯斜微笑:“新丰县有所成就,也是官吏、百姓、方外同心协力的成果……”
刘梵没有一点好脸色:“别把本官算进去!”
柯斜的脾气可没丘英起好,当即狗脸一翻:“主簿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说的话把你算进去了?觉得新丰县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你可以走啊!”
“冤有头,债有主,有气对朝廷撒去!记住,同僚里没人亏欠你,也不是你的耶娘,明府、赞府脾气好不计较而已,不是他们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