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当年随你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族人,还有这手艺!”酒微酣,盖文达赞了一句。
只这一句,瞬间将柯斜的老底揭了出来。
别人说这话,柯斜说不定恼羞成怒,上去就“梆梆”两拳;
可盖文达说这话么,柯斜只能尬笑。
没法,当年在务本坊内、国子监内,柯斜也干了不少错事,要不是盖文达开脱一下,说不定国子主簿都准备勾柯斜名籍了。
所以,别说是揭个底,就是踹上几脚柯斜也只能笑。
柯斜笑呵呵地回应:“我这族兄,做正经膳食不行,搞这些歪门邪道的小食倒是有一手。”
柯南梦抛了个恼怒的眼神。
我做的膳食咋了?
是胡饼不磨牙,还是蒸饼(馒头)不好咽,或是汤饼(面条)煮得不够透?
盖文达带来的一個中年仆从,面略黑而无须,眼神很明亮,品尝柯南梦的手艺最认真,几乎每一口都能咀嚼出不同的感受来。
“这几只稍稍欠了点火候,可以待它再黄一点。宁老勿生。”
柯南梦从善如流,后面掌握的火候更到位些,让那仆从吃得赞不绝口。
“味道很好,就是盐可以稍稍轻一点。”仆从的意见也不是无的放矢。“越是贵人,吃得越清淡,而干体力活的人吃得咸,一些老人吃得齁咸。”
柯南梦表示,学到了。
对于国子监的需求,柯斜表示:拿他示范要有原则,隐恶扬善可以,不要夸大事实。
比如说柯斜与同窗殴斗,就可以说成情深意浓、相互切磋武艺,为日后向突厥复仇打下基础。
多入耳,还不违背事实,对吧?
柯斜的缺点可以稍稍美化,但别弄成圣人模样,受不起。
这一点,柯某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什么好鸟,在脑后挂不了圈圈的。
至于在新丰县的一干举措,那是无奈之举,说白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新丰县生灵涂炭,自己也难逃一死。
要从黎庶身上刮点油水下来,你好歹也得良人身上有点脂肪吧?
可恨,任期三年,偏生要在第二年搞出什么旱蝗,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咋到了柯某身上,连捞个一万文钱的机会都没有呢?
盖文达笑道:“老夫还要带你这族兄回长安城,几天后还你。另外,这石榴果酒,也拉一车来。”
“放心,不从你这鹭鸶腿上刮油,有人出钱!”
柯斜斜睨了一眼与柯南梦交谈得热烈的仆从,吐出两个字:“汶江?”
马四垄微微发红的面容隐约变色。
盖文达哂笑:“想不到你还能想到这一节。”
有什么想不到的,无非是让心腹来试吃,看看会不会出意外。
听说能回长安城几天,柯南梦倒是愿意的,毕竟家中婆娘的肚皮已经有响动了。
可是,柯南梦担忧地看着柯斜:“我走了,少府吃什么?他连个汤饼都能煮夹生了啊!”
柯斜老脸一红,一脚踹到柯南梦屁股上。
一点破事说了几年,没完了是吧?
“耶耶去市里的裹饭家(饭铺)吃、蹭贾医师的饭吃,饿不死!滚犊子!”
柯南梦将刚才那仆从的意见说了一遍,看向柯斜:“要不要照做?”
柯斜哼了一声:“听一半。确实要保证熟透,免得人吃出个好歹来;盐放多少,已经成了你的习惯,贸然改变,可能会让味道变差。”
柯斜的意思很简单,谁也不知道贵人口味如何,贸然改变会让风险变大。
“记住,所有器皿、佐料、油盐,要保证只有你接触得到、永远在你的视线之内,其他人触碰一下必须全部换。”
柯南梦老老实实地点头。
这种恶作剧,当年他们就玩过,足足让对头打了一天标枪(川话:拉肚子)。
要是被人得手,哪怕是同样的巴豆粉,柯南梦与柯斜恐怕都难逃牢狱之灾。
讲道理?
新丰县司法史蒋道理表示,一点道理都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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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万年县最北第二坊,是十六王宅旁边的长乐坊。
这一坊的西南隅,是司农寺的菜圃,菜圃里已经按新丰县的办法,全部种了豇豆、豌豆一类的作物。
人力在自然灾害面前,依旧是那么的渺小,即便柯斜敢信誓旦旦地说方法一定有用,也没人敢尽信,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悄悄更迭了。
但这也让宫中的某位嫔妃恼怒不已,仗着宠爱,在贞观天子耳边说起了小话。
哎呀,什么牛肚菘、胡萝卜、黄瓜、莴苣,人家最爱吃了嘛。
贞观天子的耳根子倒是不算软,奈何“朕有疾”,哪里经得起这般绕指柔?
于是,板子打到司农寺身上,谁让它供应不出时鲜蔬菜?
司农寺菜圃的举措也终于被天子所知。
菜圃里仍旧有一些跳蝻的出现,人力或有穷时,总感觉无可奈何。
直到日头升起,皇帝与皇后换上便装,在千牛卫、寺人的护卫下出现在长乐坊菜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