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城。
经过元日事件,后隋与康苏蜜部的仇怨越发深了。
但是,忍字心头一把刀,该缩头时就缩头啊,畏畏缩缩走九州啊!
哪怕云师来倾心后隋的兵马,也未必能灭了康苏蜜部,反倒是康苏蜜部可以轻而易举地灭了后隋。
手中枪不够坚挺,说话自然也不够硬气,小皇帝杨政道在康苏蜜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满眼泪珠地承认,损失的就是后隋的牲畜。
自然,后隋原本就不多的牲畜,又得加倍赔给康苏蜜了。
“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否则哪天唐军攻城了,我们才会刚刚得到消息。”云师来喃喃自语。
“但是,有用吗?别说那些吓破胆子的军士不敢接近恶阳戍,就是接近了,斗得过恶阳戍撒出来的游奕吗?”冷静下来的萧嗣业,还是能认真分析局势的。
要想摆脱突厥的控制,除非后隋能强大起来,重新看到兴盛的希望,否则都是空中楼阁。
但是,隋炀帝当年的恶政,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杨广并非全无能力,只是家底太厚,任性,动不动就是急功近利的措施,生生把一手天糊打成了烂牌。
所以,后隋人心已经尽失,偶尔有大唐那边投过来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杀人放火、贩卖军械、贪墨府库都是比较常见的。
虽然都是些万人嫌的货色,但后隋没有资格嫌弃,如果哪天连这种货色都不来定襄城了,大家可以洗刷一番,脖子上寄白布、背上负着荆条、后面再拖一口薄皮棺材,出城跪拜了。
“在城外五里开始设游奕吧。”萧嗣业想了想,提出一个比较中肯的意见。
羸(léi)弱的时候,就别勉强自己去扛重负,会死人的。
第一拨游奕的整队人选定为独孤莫语,你要说其中没有点个人恩怨,也得独孤莫语信不是?
“游他大!”独孤莫信嘟囔着出了城门,嘴嘟得比幼年没抢到胶牙饧(麦芽糖)时还高。
进了白杨林,独孤莫信拿出一束素布条,让游奕们拴左臂上,然后席地而坐,吆喝着拿出一些熟肉、马奶酒。
游奕们眼睛一亮,各自拴好马匹,围在独孤莫信身边,撕起滋味并不如何的羊肉、喝起至今未习惯的马奶酒。
“记得在洛阳过年,每年元日要喝屠苏酒,因为年幼,总能排前面喝到,美哟。”
屠苏酒是一种老少咸宜的药酒,屠就是割,苏是指一些药性温和的药草,每年元日开饮,意味这一年无病无灾。
饮屠苏酒有一個与饮其他酒不同的规矩,是年纪最小的先饮,年老的最后饮。
因为是小孩子都喝的,酒度自然是极低。
失去越久的东西,越能引人怀念,游奕们一边举皮囊喝马奶酒,一边思念着家乡的味道。
这时候,哪怕是甜甜的渌酒(绿酒)、浊得混合着饭粒的绿蚁酒,都让他们无比思念。
独孤莫语叹息:“不知道这一生,有没有机会再品尝到这些酒了。”
这一句话,差点让饮马奶酒的游奕落泪了。
天知道,他们的骸骨还能不能葬在故乡,就更别说品尝故乡的酒了。
一股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要不是心头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们都想大喝一声:耶耶不干了!
然而这不现实。
抛开不多的忠诚、难移的立场、割舍不下的家眷,他们更不知道,除了在后隋混日子,出去能不能找到饭碗?
独孤莫语煽起了思乡之情,偏偏再没有继续下去。
有些东西,是需要时间发酵的。
“肉啊,能吃吃吧,以后说不定就没羊肉吃了。”
不知是谁开了这话头。
康苏蜜的骚操作,或许王宫可以不在乎,但可怜巴巴的将士就得勒紧裤腰带了。
谁的心里都有气,但又无可奈何。
最关键的一点,打不过。
一名游奕突然发现不对,五十步内现出了人影。
“安心吃喝吧,我这有刚求来的毗沙门天王灵符,他们看不见我们的。”独孤莫语开口说出了鬼都不信的话。
被马奶酒麻木了一些的游奕,不知是因为认命,还是真信了独孤莫语的鬼话,又或者是破罐破摔,竟真的无人起身。
这个时代,毗沙门天王在佛门中很受敬仰,人人都觉得信奉毗沙门天王,能够取得胜利。
如果当作心理寄托,肯定没问题的。
要是真显灵的话,就要提一个假设,战争双方都是毗沙门天王的信徒,谁胜?
然而,让游奕目瞪口呆的是,唐军那凶神恶煞的胖婆娘高阳妍,明明就从他们十步处经过,却视若无睹!
甚至,靠近高阳妍的游奕,都能想像到自己脑瓜迸裂的惨状,在高阳妍走过之后,他额头上都出了细密的汗珠。
“呼”。
唐军走过之后,游奕们才松了口气,看向独孤莫语的眼神带了三分钦佩、三分不解、三分羡慕与一分小心思。
脑子没坏的人,当然不相信毗沙门天王灵符的鬼话。
灵不灵的且不说,定襄城方圆五十里,你倒是找出一座佛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