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定襄城,仿佛一个大号的牲口棚,浓郁的牲畜味入鼻,让城头上的宇文晶与独孤莫语两个冤家对头都皱眉不已,手中的羊肉汤都不香了。
哦,羊肉汤本来就不香。
真不能赖后隋的厨子,凭你有再好的厨艺,连基本的调料都凑不齐,也只能将就了。
宇文晶放下陶碗,看向连碗都不耐烦抬的独孤莫语。
“突厥沙钵罗设到定襄城,你觉得对面的恶阳戍还能支撑几天?”宇文晶意味深长地开口。
独孤莫语慵懒地倚着女墙,眼中现出一丝不羁:“将军,时代不同了!从大唐武德四年到九年,突厥屡屡入侵中原,为什么贞观这两年他们不去抢了呢?是改吃斋念佛了吗?”
宇文晶面色发白,没有接话。
事实上,独孤莫语能看到的,他也同样能看到,甚至比独孤莫语看得更远,只不过是选择了自欺欺人罢了。
甚至可以大而化之,说整個后隋都是在掩耳盗铃。
突厥实力急剧下降,虽然还是草原霸主,可突利可汗的分裂、薛延陀及同罗诸部的公然反叛,已经让颉利可汗焦头烂额了。
如果早几年,以突厥的行事风格,定然是不计代价攻打恶阳戍,可现在,拿什么拼?
炮灰薛延陀、回纥、同罗、仆骨,已经脱离了掌控,拿什么去填坑?
要不然,凭阿史那思摩的杀性,能只损失这点兵马就回头?
本想用沙钵罗设兵马的出现,压一下独孤莫语渐渐上扬的势头,没想到独孤莫语不讲武德,把犊鼻裈都给扯了去。
大家都心知肚明,随着梁师都的覆灭,定襄城就首当其冲了,恶阳戍的出现,不过是个前菜。
酒足饭饱,萧嗣业、云师来引着阿史那忠、阿史那思摩、康苏蜜在城头巡视,从马道到城头,军士们撑起场面,站得勉强算直了,可一个个面有菜色。
阿史那忠似笑非笑地扫了康苏蜜一眼,似乎在说,瞧你干的好事。
再这么剥削下去,不等唐军到来,后隋自己都能降了。
骡马也要吃草料,下手别那么狠,免得被人暗中捅刀子。
独孤莫语收起吊儿郎当的姿势,一脸的冷漠。
也亏得后隋的游击将军成堆,他这嘴脸虽然不好看,也真没人注意。
“可惜啊!梁师都没有挺住,朔方归了大唐。”阿史那忠无限唏嘘。“跃马南下、问鼎中原的梦想啊,可以停一停了。”
中原的大门,已经对他们上锁了。
隋末的势头他们没把握住,就不会有可乘之机咯!
阿史那思摩指了指城外。
白杨林旁,高阳妍那显眼的身躯显露,正带着一伙人悄悄将路过的牲畜分流。
阿史那忠干瘦的脸庞上,笑容凝结了。
突厥的兵马出征,都随身驱赶牲畜为备用粮,高阳妍鬼鬼祟祟弄走的,可正是沙钵罗设的骡马!
“可恶!”阿史那忠咆哮。
“哟,还急上眼了不是?这么说吧,凡是被李唐弄走的牲畜,都是大隋的;被大雪冻死的牲畜,还是大隋的;被人偷走的牲畜、病死的牲畜,还他娘是大隋的。”独孤莫语又倚到了女墙,鼻涕虫似的。
阴阳怪气的话,让城头的后隋军士议论纷纷,即便是跟独孤莫语不太对付的宇文晶,也无力反驳。
因为,这就是事实。
生存已经极其艰难的后隋,再屡屡被突厥剥削,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上,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独孤莫语的话也不是一时冲动,要不是康苏蜜压榨过分了,也不至于一呼百应。
康苏蜜老脸厚皮,权当没听见。
可年轻的阿史那忠还得要脸,一声怒喝:“取我矛来,百骑出击,誓杀唐军!”
宇文晶嘿嘿两声,看着突厥人愤怒地下城头、骑马出城,不禁赞叹一句:“独孤莫语你瞎混了一辈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独孤莫语鼻孔朝天:“耶耶就当你是夸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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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杨林边,高阳妍看到突厥兵马出城,跳上自己专属奚车,一手扶轼,一手持立瓜锤,得意地扭着肥硕的屁股。
“来呀!来追我呀!追到我就嫁给你!”
柯斜教的这句骚话,让许多沙钵罗设的曳落河(健儿)感到肠胃不适。
追,还是不追,这是个问题。
高阳妍说那么拉仇恨的话,目的只有一个,引开沙钵罗设的追兵,让其他人赶紧把牲畜弄回去。
得益于恶阳戍配给高阳妍、潘金凤的伙夫厨艺高强,高阳妍最近痴迷于牛肚,然后扩展到牛的各种吃法。
也就是伙夫说的牛瘪,高阳妍没有胆量尝试,其他的如生血之类,高阳妍都想尝一尝呢。
阿史那思摩微微落后于阿史那忠,很想张嘴提醒一下这位被愤怒充斥了头脑的族人,想想自己尴尬的身份,还是闭嘴了。
一支射甲箭从小山岗上射来,直取阿史那忠面部!
幸亏阿史那忠武艺不错,及时一歪头,箭镞擦破脸皮,带走一缕血肉,深深扎入后面那一位曳落河的胸膛。
中箭者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