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喊着不信,颉利可汗心头已经信了。
可敦在阴山也不是什么隐密的事,唐军要是再分一偏师,完全可以杀死可敦。
就凭这几年结下的死仇,可敦被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前些年太得意,动不动就逼着大唐玩不死不休,现在倒过来被大唐逼着不死不休了。
“牙帐移向铁山。”
对于后续的安排,突厥是做到预案的,其中就包括了铁山这个关键位置。
逼急了,可以移师漠北,或者率军西遁。
“可汗,还是派人征调沙钵罗设的兵马吧。”颉利可汗的弟弟阿史那欲谷设满眼疲惫地开口。
颉利可汗在腹中暗骂叔父阿史那苏尼失这个老狐狸,给你封了小汗,你却偷奸耍滑,让阿史那忠引兵西向,说是防御西突厥!
这個时候,西突厥内部都矛盾丛生,有心情顾及突厥就怪了!
“吐谷浑邪、叠罗施,执我金狼令牌,率三千人马赶到沙钵罗设,让阿史那忠率军赶到铁山。如有阳奉阴违,吐谷浑邪有权决定如何处置。”
颉利可汗的命令,其实自有深意。
让叠罗施脱离战场,是为了让他保住性命。
可汗当不当都无所谓,关键要把血脉留下。
让吐谷浑邪决定,则是考虑到特殊情况,要么先让叠罗施远走高飞,要么斩了阿史那忠、夺取沙钵罗设的兵力。
颉利可汗的谋划自然是比不上义成公主,但他善于决断。
阿史那欲谷设在一旁动了动嘴唇。
这个脱离战场的机会,他也想要啊!
眼下的突厥,就像孤零零只靠一个点支撑在山崖上的圆形磐石,谁也不知道,下一阵风能不能将它吹下来。
“可汗,大漠入口被唐人封了!”
阿史那思摩急风急火地入帐。
虽然心灰意冷,但突厥怎么也是他的立身之地,还是得关心。
哎,这热脸贴冷屁股的痛苦,谁懂?
颉利可汗骤然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盘子似的大脸现出满满惊讶:“不是,李靖、李世勣、柴绍都在与我作战,谁还腾得出手封这条退路?”
阿史那思摩苦涩地开口:“唐将薛万彻领军二万,薛延陀乙失夷男、回纥药罗葛·吐迷度诸部出兵三万,彻底封死了道路,连小路都有人把守。”
颉利可汗满腔愤怒喷薄欲出,你薛延陀、回纥要争草原的霸主,这一点突厥能理解,可你们掺和突厥与大唐之争干什么?
有什么矛盾,不能过后再打……不,再谈吗?
这当然是颉利可汗一厢情愿,谁逮着机会,不赶紧把对手弄死,还等他恢复过来?
大唐到现在已经出现了四路兵马,到底还有没有隐藏的兵力,谁也不知道。
赵德言开口:“可汗,虽然我们还有十万人马,但很难再支撑下去。天转凉了,别的可以忽略,可草料就是个最大的问题。”
“现如今,突厥只能派出使者,放下身段,多献良马,向大唐乞和,效仿当年渭水之盟、请求赐婚。”
“只要大唐撤军,两三年后,以突厥的底蕴,未必不能恢复。”
颉利可汗拔刀,斩到案头上,大脸庞不住地颤动,两颗豆大的泪珠艰难地冲出大眼眶,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流动。
阿史那思摩心头一声暗叹:“可汗,我愿出使大唐,游说大唐天子同意和谈。”
颉利可汗的身子僵住了,许久才干涩地开口:“这种事,交给热寒就好。”
热寒在武德四年就出使过唐朝,倒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阿史那思摩的武力出众,留在这里的作用更大。
最重要的是,颉利可汗知道,贞观天子很欣赏阿史那思摩,万一把阿史那思摩留在长安,或者阿史那思摩直接降唐了怎么办?
虽然世人都赞赏阿史那思摩的忠诚,可颉利可汗却不敢相信,因为他知道,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苛待阿史那思摩的。
用人时就推上战场,不用时便弃如敝履,一点实权不给、一个小部落都不分,拿什么保证阿史那思摩的忠诚?
推己及人,颉利可汗觉得,在这个时候不从背后捅上一刀,脑后就能挂光环了。
李靖并不阻拦使者,还派人将义成公主的头颅装匣,送到长安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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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太极宫,太极殿。
民部尚书戴胄叫苦不迭,本来底子就不厚实的大唐,还要承担六路大军的花销,实在扛不动啊!
“陛下,不能再打了啊!再拖上两个月,民部就得崩了!”戴胄苦口婆心地劝谏。
“皇后承诺,从内帑中挤出三万贯支持战事。”戴通天冠的贞观天子淡淡地开口。
必须得打,渭水之耻是扎在骄傲的贞观天子心头一根刺,只有酣畅淋漓的大胜才能弥补。
戴胄苦笑:“陛下,杯水车薪啊!”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傲然开口:“臣长孙无忌捐十万贯。”
满朝大臣都怔怔地盯住了长孙无忌。
除了长孙无忌将他们架在火上烤以外,他们更想知道,长孙无忌是受了多少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