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畏强权的殿中侍御史形象,在大唐冉冉升起。
除了内穿红犊鼻裈外,柯斜觉得挺好。
这不是柯斜矫情,而是本命年要穿红裤头或系红腰带。
白居易的“梦得君知否,俱过本命年”,是少有提及本命年说法的诗句。
本命年就是一个槛,越过去就是一帆风顺,柯斜深信如此。
这個难度不算太高、背景却格外硬的案子,就是柯斜必须翻越的槛。
在萧瑀面前把牛吹出去了,做不到,以后的小鞋有得穿。
一个是平安一生的公主,少数有确切名字存世的女子;
一个是与外甥亲昵过度、倚仗姐夫太常卿杨师道撑腰的娇娃。
老实说,偏向哪一头都不讨好,和稀泥更是两头不讨好,只能不偏不倚,用事实说话,抛开无用的情绪。
柯斜并没有退缩,而是让陈钱去了万年县,与其中一名县尉沟通之后,得了一位名叫侬得福的司法史带路。
“桂州人?俚人吗?”
柯斜所知的侬姓,多是岭南及附近的族群,好像是俚人居多。
如果是去了单人的农姓,则汉人也罢、诸多族群也好,甚至是远在高原之上的吐蕃,都有这姓。
黑瘦的侬得福咧嘴笑了:“想不到上官还晓得俚人有这姓氏哦。我家是隋文帝时迁来长安城的,我都快不会说俚语了。”
正常,很多俚人、僚人,脱离了部落进城,与汉人杂居久了,后代连自家族群的话都没学得会。
简单地说,就是没那个语言环境。
侬得福要是不自报姓氏,柯斜也不大能分辨出他是不是汉人,满口纯正的关中腔。
“出春明门,过龙首西渠,就濒临浐水了。”侬得福有话痨的迹象。“玄灞素浐嘛,浐水浅而清,就是烂怂沉尸也不往浐水扔。”
就是灞水也很少有人扔,有那个劲扔渭水不好吗?
“浐灞交汇,然后流入渭水,反正灞水那点泥沙也污不了渭水。泾渭分明嘛,从晋朝到本朝,都有清渭浊泾之说。”
当然,再怎么清,以渭水的深度,溺死几个人连泡都不多泛一个。
“保长姓童,向来没什么眼力,一枚开元通宝在他眼里比天还大。”侬得福似乎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那就是他当时乘的那私舟,是他家自有、在都水监舟楫署报备过的。童保长在这里落水,尸体没冲多远就上了河滩,私舟随波逐流,舟楫署掌固到了栎阳县赵庄才拦截到,居然没有倾覆。”
“万年县法曹来验尸,下官是跟着的,除了溺水之外,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束缚的痕迹。”
侬得福的话,信息量还是很大的。
赵庄啊,柯斜依稀还记得赵难柱、赵宽颐这两个名字。
即便渭水这一段不算太过汹涌,柯斜也不相信,一艘无主的孤舟能过了泾渭交汇处而安然无恙。
就算是一根原木,要漂那么一段,好歹也得蹭掉点皮。
童保长家的宅院占地两亩,意味着他家人口超过三人——三人以上,宅院加一亩。
对比了一下邻家,差异立刻显现出来了。
邻家是茅草顶、土坯墙,童保长家是灰瓦顶、砖石墙。
四家为邻,五家为保,保有保长,制约四邻。
理论上说,保长的日子可能比四邻还差。
原因是,县衙、里、村催收租庸调是按保来收,别管差多少,一般得保长来补,逃户的租庸调也得保长扛。
扛不起?
衙门的笞杖领教一下。
至于保长有没有能力再分摊下去,那是保长的事。
所以,到实在扛不动税赋了,往往是保长带头逃荒。
大白天的,这一保人都在麦田里劳作,童保长的家人很好认,都是一身麻衣。
守孝服纪的二十七个月,同样得去劳作以维持生计,只是不得饮酒作乐、不得赴宴、不得华服、不得大声欢笑、不得娶妻纳妾、不得兄弟分家。
看着童保长家四邻的神情,童保长为人除了眼里只认钱,大概没太多毛病。
再结合他家有私舟的状况,一个愿意为了钱什么都干的市井小民形象,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柯斜脑中。
“官人有问,我们必然知无不言。”
侬得福这一身赤色斜领公服,在田舍汉眼里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至于柯斜这青色官服,不好意思,田舍汉一般真不认识。
“本官是殿中侍御史柯斜,有话要问你们,无意追究什么责任。”柯斜淡淡地发话。“从去年秋到童保长过世,你们家中有没有多了一笔钱财。”
这声明很重要,在不动用刑讯的情况下,它能尽快让人放下心理负担、吐露实情。
童保长的长子拘谨地想了想:“去年秋末,阿耶倒是在卖粮时,额外多得了一贯钱,却怎么也不说来头,谁问就打骂。”
柯斜一声叹息。
童保长是个狡黠的田舍汉,知道这一贯是买命钱,特意守口如瓶,不愿将家人牵扯进去。
看来,他这个保长能小富,还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但人都死了,柯斜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