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常朝。
太极殿中,贞观天子捶胸顿足,对未能及时救下张蕴古表示愧疚。
“朕竟然忘了,昨天处决的人犯里,有张蕴古的存在!待想起时,令内常侍王波利飞驰东市口救人,却为时已晚!”
贞观天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大梁,眼中流下了两颗晶莹的眼泪。
(备:同道中人呐!)
王波利诚惶诚恐伏地:“奴不能及时赶到,致使陛下的仁德不能照耀在张蕴古身上。奴有罪,请陛下责罚!”
柯斜暗暗点头。
按王波利这把责任扛起来的做法,早晚能登顶内侍。
要是胡乱把责任推卸到柯斜头上,就不免为人看轻了。
可见,内侍省还是有人才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王波利心平气和,能力很强。
要知道,畸余之人,最容易偏执。
“等你回内侍省,自己领罚吧。”
贞观天子“罚酒三杯”,让王波利回去领罚,不就等于不罚了么?
满朝官员谁有意见?
咋,你也想进内侍省观刑,要不要顺带噶一刀,方便升官?
王波利涕泗横流地谢恩起身。
御史大夫韦挺出班:“臣韦挺以为,张蕴古之事,与陛下无关,是他福薄,无缘沐浴天恩。”
翻译翻译:张蕴古怎么都是个死,就别折腾了。
刑部尚书李道宗举笏:“臣李道宗有奏,张蕴古之死,其错在于覆奏不足。臣觉得,死刑人犯,应当经过三覆奏。”
覆,通“复”,覆奏的意思是多次奏报皇帝,确认是否应当执行死刑。
毕竟,单次奏报时,皇帝可能因为心情等因素,轻易下了判决。
看,还是李道宗高明,把错推到制度上,皇帝没错,大臣们也没错。
哪怕你知道李道宗的屁股歪了,都挑不出错处来。
这个台阶就搭得到位了,贞观天子就坡下驴:“传朕旨意,即日起,诸州死刑三覆奏,长安死刑五覆奏。”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出班:“陛下仁德,为大唐奠定‘慎杀’基调,臣房玄龄为大唐贺。”
十八学士之一、礼部侍郎颜相时出班:“臣颜相时为大唐子民贺,三五覆奏,当少冤狱矣!”
不管是真心道贺还是溜须拍马,反正这個死刑多次复核的制度,总而言之是好事。
所以,阿耶柯恶拍得,我柯斜拍不得?
贞观天子面现惋惜:“今日尚食局只上蔬菜,内教坊与太常寺不得奏乐,以示朕自罚。”
壮域张蕴古,以性命开道,为大唐司法公正再建一功勋。
实际上,张蕴古这一条性命,并不只作用于司法体系,更是震慑了许多动不动乱弹乱奏的臣子,说话做事且谨慎些。
看看张蕴古就知道,贞观天子不是不敢杀人!
勇于劝谏皇帝的人一减少,魏征老喷子就格外显眼了。
皇帝玩鸟,谏;
皇帝以犯官妻来侍候,谏;
皇帝要安置突厥部在黄河以南,谏。
“臣等以为,以突厥部充实大唐边地,守黄河以南,辅以教化,当可令突厥人归心。”
“甚至可分拆突厥部落,以户入边塞诸里、村,令他们改为耕田,久而久之,自可服王化,化胡为汉,能使草原空虚。”
这是大唐多数官员的统一格调。
温彦博表示:“汉武帝令匈奴充实五原,拱卫边防,为什么不可以效仿呢?分拆突厥,突厥人难道不会疑心?”
魏征激烈反对:“万万不可!当令突厥各部守着各自的疆界,以防备北面未来的敌人。”
没一个说在点子上的。
柯斜不以为然地摇头,表示对这些大局观欠缺的观念失望。
贞观天子眼睛一转:“殿中侍御史柯斜,阐述一下你的看法。”
在柯恶的怒视下,柯斜昂然出班。
“臣柯斜姑妄言之,陛下与诸公姑妄听之,有过激之处,诸位忍耐之。”
“先说给突厥教化一事,哪位大臣提的,自己带头去教化,成不?”
“有土地闲置,移各州失地子民填充不好么?别告诉我,诸公真以为耕者皆有其田,我在新丰县就见到失地的庄户。”
“分拆突厥入各里、村,真是天才一般的主意,要不要分拆进你府里?不以恶意揣测突厥人,且说生活习俗截然不同,冲突难免,要是因此闹腾出人命来,哪位来偿命?”
“千万别是拍拍屁股,说一声‘哦豁’了事。”
“至于说使草原空虚,你们是猪吗?匈奴、鲜卑、突厥,草原上一直走马换灯笼,你让突厥离开,薛延陀会不趁机进来,从而扩大势力?”
“你们很想看到薛延陀成为突厥第二吗?”
柯斜前面的评论,大臣们气得咬牙、握拳,恨不得上去给他“梆梆”两拳;
可说到薛延陀,大臣们不得不承认,想少了。
教化的事,大家只肯嘴上嚷嚷,真正该下去的,自然是那些穷苦、科举无望的书生,至于他们会不会死在突厥人手里,重要吗?
至于哦豁,那是一定哦豁的,说白了就是用其他子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