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诸司的考课,九月三十日就已经结束了。
考功司平时不显山露水的,每年年末就是官吏们的噩梦。
今年官吏的考课,额外多了几十个气急败坏的官员。
主爵郎中阎立本听了一耳,看到其中某个瓜萝亲戚,微微摇头。
作为同僚,他对柯恶家的恩怨局洞若观火。
有人拐弯抹角地想要他在考功司面前讨個人情,阎立本直接啐了回去。
换成自己,有人想害自家娃儿,自己下手更狠。
“背公向私,职务废阙”的下中考课,证明柯恶还存有理智。
要是阎立本,就给个“居官谄诈,贪浊有状”的下下评,让他们麻溜地捆背包回家。
吏部尚书高士廉的寮房,柯恶镇定自若地陪着高士廉品茗,顺利臧否人物。
吏部嘛,可不就是干这个的。
“柯郎中给你家大郎上中评,有没有个人感情在里头?”高士廉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要是有我个人情感,那得是上上评了。”柯恶哂笑。“再怎么说,陛下破格简短正八品上官员,为检校从六品上兵部员外郎,也值一个上中,要不然就是陛下没眼力了。”
这个盾牌亮得漂亮!
也就是高士廉的目标并不是攻击柯斜了,才对这话不过敏。
“那些对考课严重不满的官员,有没有一点个人情感因素呢?”高士廉缓缓问道。
柯恶一口饮尽茶汤,把碗放回茶拓子,眼里闪着一丝凶芒:“堂尊何必明知故问?当个考功郎中,连自家娃儿都护不住,这官还当了干嘛?还不如回去编龙须席!”
“三品、国公,本官是奈何不了他们,可他们有子弟,他们的子弟也不是个个都洁身自好!”
有几家的娃儿确实洁身自好,有几家的娃儿在清水衙门,柯恶不能一网打尽,遗憾。
至于是中下还是下中,这中间的弹性极大,就是皇帝当面,柯恶也能振振有词。
高士廉瞪了柯恶一眼:“把本官当啥人?自己人都护不了?既然吏部无亏,放手整治!”
好歹是长孙皇后的舅父,高士廉也不是没脾气的。
“但是,给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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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九。
雪花飘飘洒洒,寒风凛冽如刀。
太极殿内,每一位臣子都有脚炉取暖。
柯斜在殿内烤着火,心头多少有点嘚瑟。
幸好当时机灵,在骊山汤监努力挣了一下表现,虽然功劳主要还是皇帝的,可表了忠心啊!
回来之后,为表柯斜之功,皇帝过三省,制授柯斜文散官从五品下朝散大夫。
有五品的资格,就能入殿听事了。
五品必须是制授,无论是职事官还是散官都得经过三省审议,以防止官位泛滥。
虽然严格来说,常参官是指五品职事官,可皇帝的慈旨让柯斜听事嘛,谁能奈何?
殿中侍御史贺兰楚生出班举笏:“臣贺兰楚生,弹劾考功司肆意妄为,评数十官员为下中。依考功旧例,这些人应该为中下、下上。”
贺兰楚生对柯氏父子的成见,是人尽皆知的,根本不带隐藏。
柯恶出班,眼皮子耷拉:“贺兰御史这是因为被本官考课为中中,所以不中了?”
朝堂上一片哄笑声。
柯恶言语的毒辣可见一斑。
“贺兰御史对考课熟悉吗?知道什么是四善吗?知道什么是二十七最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抬嘴弹!”
“考功司年初传文牒于各司、监、州、县,今年考课以四善二十七最为主,功过分明,再不存在功过相抵一事。”
“贺兰御史应该看过文牒吧?实在记不住,你能说出一善也行啊!”
四善: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
问题是,即便贺兰楚生真看到四善,一时也想不起来啊!
官场上,每年有无数新名词出现,有无数词语是新瓶子装旧酒,谁也不可能完全记住。
然后,尴尬了不是?
你说他考课评重了,也得说得出考课的标准,才能做到有理有据地辩驳不是?
贺兰楚石尴尬退场,柯恶中场休息,柯斜上场。
父子场,注定是夺人眼球的。
“臣柯斜,偶尔听到传闻,真假难辨,只能说来请诸公一辨。”
“贞观二年,弋阳郡公卢祖尚拒不赴交州为都督,斩。”
贞观天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揭短咋地?
卢祖尚的事,固然有罪,贞观天子也确实处罚重了,过后他自己也认错了。
“臣听说,侍中、永宁郡公为此赋诗《咏淮阴侯》。”
“功成享天禄,建旗还南昌。千金答漂母,百钱酬下乡。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弓藏狡兔尽,慷慨念心伤。”
话说完,柯斜入班烤火,不管场面如何热烈。
王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慌。
干了亏心事,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咏淮阴侯》一诗,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柯斜只是节选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