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当县西南,是凤州人口大县河池县。
这些年河池县的人口,还没有恢复隋朝的盛景,却有了渐渐繁华的景象,将近半数凤州的人口都在这“陇上小江南”繁衍生息。
县城之北,是有名的徽山。
整个河池县由北向南呈“凹”字型盆地,丘陵也不少,但坡度略缓,适宜居住、耕种。
河池令亿斯侃侃而谈:“河池县农产以小麦、水稻、大豆、蒜为主,林产为核桃、板栗、银杏、柿子、狼牙蜜、金银花,畜牧主要为牛羊猪,药材有杜仲、柴胡、天麻,树种多达二百余种。”
“手工艺,河池县有根雕、泥塑、马勺脸谱、梭子脸谱。”
看看这人口、出产,就知道前朝为什么设的是河池郡了。
移治梁泉县,只是因为梁泉县卡在“暗度陈仓”的咽喉要道上,而非梁泉县的人口、物产、经济有多牛皮。
柯斜点头:“这富庶程度,在凤州首屈一指。明府是单姓亿?”
亿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姓氏。
亿斯笑道:“下官这不是汉姓的亿,是氐姓的亿。”
南北朝时氐人首领亿难当,就是亿斯这一支的先祖,其后几代人辗转迁徙,亿斯又回到了故地。
虽说氐族多融入了汉人当中,但同样有少数保持传统的。
县衙的宽敞出人意料,比州衙还大上几分。
柯斜倒没多惊讶:“这就是原先的河池郡衙门吧?当年宋国公在这里可呆了好几年。”
亿斯的眼里透着笑意:“宋国公守土保河池,本县的老人可还记得的。”
当年的薛举势头凶猛,连当今都吃过亏,却在河池被萧瑀生生打退了。
所以萧瑀在凤州,尤其是在河池县,威望之高,无人可比拟。
萧瑀脾气刚烈,却不贪不占,河池县人记他的好是理所当然的——谁一辈子遇上两個好官,都应该烧高香了。
当然,并非说天下都是贪官污吏,更多的是平庸的官吏,好不彻底,坏也不彻底。
听到柯斜提起萧瑀,亿斯的态度微微改变,多了一丝亲近:“使君与国公共事过?”
柯斜大笑:“明府也太看得起本官了,后辈晚生也敢妄称‘共事’?不过是当年侥幸在国公座下任事,并登开化坊求了国公一个人情而已。”
至于还没还人情,就不需要拿出来卖弄了。
听柯斜前面的话,亿斯就信了几分,听到“开化坊”时,更加深信了。
不是每个官员都知道萧瑀住哪里的,知道了也不一定有那脸面进得去。
并且,以萧瑀那刻板的性子,要求得他的人情,至少要先得他青睐——青眼、白眼技能,萧瑀可是满分选手。
哪怕是丢了相位,也要和陈叔达在显德殿上公然吵架,可知他是什么脾气。
亿斯奉上掺了些金银花的茶汤,笑容可掬:“国公手中那三十六颗佛珠,可是盘了很多年。”
柯斜怔了一下:“不对吧?应该只有二十七颗念珠,宋国夫人可是这样说的啊。”
亿斯故作惊讶:“哎呀,是下官记错了!”
这不是记错,是在试探柯斜有没有在吹牛。
结果,人家柯斜不仅真去过宋国公府,还见过宋国夫人,那可更难得了。
宋国夫人独孤氏,多少年不见外客了。
人生在世,多了一个“同”字的前缀,感情立马升温,同窗、同僚、同袍、同道……
对于一些爱好特殊的,将“同”字为后缀也不是不行。
即便不论是否结党,人总有一个远近亲疏,有共同话题就聊得起劲了。
亿斯满眼委屈:“以下官之能,就是为一介中县令也绰绰有余,如今却只得中下县为令。”
话里有话呀!
上县要求六千户以上,中县要求二千户以上,中下县要求一千户以上,不满一千户为下县。
中下县令从七品上,中县令正七品上,足足差了两级。
柯斜笑了。
早就感觉不对劲,凤州再饱经战火,也不可能连一万口都没有,尤其河池县还如此富庶啊!
无论如何,河池县的人口都应该比梁泉县多!
“听这意思,河池县多了点人口出来?”柯斜的笑容灿烂。
这年头,人口增加就是政绩,谁管你这人口是怎么来的啊!
亿斯矜持地笑了:“有豪强非法,县衙出手了,发现三千口左右的隐户。”
以上所说,柯斜一个字都不信。
无非是当年留了后手,瞒报了一些人口,除了少纳租庸调之外,更为了方便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谁也没面上那么光明磊落。
经过这么多年,大唐稳定了,地位也稳固了,自然可以让这些人恢复民籍。
柯斜的到来也正是一个好时机,刺史上表提出人口增长,无论理由多荒诞,朝廷都会认可的。
户口有漏报的、瞒报的,可基本没有虚增的。
因为,虚报增长的人口,要承担相应的租庸调,没人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人口数量变化过大时,民部与御史台也会下来核查,不是谁红口白牙就能哄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