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朝着天台走去。
天又黑了,就像一块幕布遮掩住明朗的光,万物寂静。
漆黑的夜晚,落寞的身影。
天台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吱呀——
拉着长音缓缓打开。
程野走了出去。
他朝着围栏走去,半个孤儿院的样子落入眼帘。
微弱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
这里,是当年那个作战部队扎营的地方。
是按照当年的样子模拟的。
程野眺望破败的操场,摸了摸生锈的铁栏杆。
冰凉的触感瞬间抵达。
没忍住,低头笑了起来。
笑声中带着几分隐忍,几分苦涩。
那些原来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忽然就解开了。
为什么被子破旧,建筑粗糙,哪哪都显得破败,是因为当时……真的没有钱。
打仗呢,哪来的钱。
能保证基本的饮食就不错了。
这个孤儿院看起来格格不入,到处矛盾的地方,背后隐藏的都是深意……
当年,太过惨烈了。
程野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
这是一场模拟,为了营救那场绝望中活下来的战士。
他们都是英雄。
但是在那场战斗中因为支援被切断,出路被阻绝。
他们活生生的被困在这个地方。
这里啊,出不去。
就像现在一样。
谁也出不去。
这里的东西,全是一比一还原的。
根据治疗程度再去添加。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特别有效的治疗手段,是——
重复痛苦。
不停地重复痛苦,直到它习以为常。
这种行为的背后,是为了让痛苦变得可见。
先让自己自我接纳,再让自己感觉到,自己是被接纳的,并不是一个人,从而获得自我认同。
痛苦这件事,只有自己过去了,它才会真的过去。
只有自己习惯了,不当回事了,不觉得痛了,它才不是痛苦。
程野眺望孤儿院,唇边扬起了苦笑。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
这里,和当年的扎营地,一比一还原。
胸口,那本日记本紧紧地贴着。
他的视线逐渐模湖,当年的样子似乎重新在他眼前浮现。
原本的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这里虽然环境艰苦,但易守难攻,每天基本上没有人受伤。
忽然有一天,粮食断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人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发现四条隘口全被占领,出去攻打的队友都死了。
死伤越来越严重。
敌人按住不动,他们只守住隘口,扣押粮食,不主动出击。
易守难攻,那就不攻。
他们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就这样,因为通讯被切,粮食被断。
大家被遗弃在这里。
而最后一条通讯提到了十三天。
这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要十三天,他们就能离开了。
大家一开始还在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再后来……绝望,重复的绝望。
根本没有十三天后的救援。
是不停重复的十三天,是周而复始的十三天。
是……不会结束的十三天。
程野叹了口气,神色逐渐清明。
他缓缓地朝楼梯间走去,准备离开这里。
时间差不多了。
副本还没结束。
他不能被发现。
幽暗的楼梯出现在面前,他开始缓缓向下走。
小组用十三个人来区分,也是为了让他们重复听到,看到,直到接纳。
十三这个数字,是他们的执念,要让执念放下,就首先要把它变得寻常。
不过是十三个人,十三个小组罢了,是每天陪伴自己的数字,一点也不特别,对吗?
这个孤儿院是为了他们而模拟生成的,是为了让他们接纳自己,重新正视自己。
所以去掉了血腥。
去掉了那些一看到就会被刺激的东西。
接纳,也是一步一步开始的。
为什么每个地方都有被整理的痕迹,是因为随着治疗的增加,必须要自我发现。
现在还在初步,血腥的场面一周只出现一次。
可随着大家的接受能力增加,就会逐渐增加熟悉感。
比如:当年用过的杯子,自己的毛巾,某个熟悉的场景。
当年他们,太饿了。
十三天。
无数个十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等来救援。
可是,食物早就没了。
怎么办呢……
人饿急了,是会无法控制自己的。
这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
鲁迅的《药,也曾提过。
这是一种无可奈何下的无法控制。
他们,开始自相残杀。
没有人还存有理智。
这个地方,终究成了屠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