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地位比顾大人还高,自然不敢多言多语,只恭敬地把两人带到前楼花厅。
花厅里摆着诸多罗汉软榻,前面都有一张矮脚案几,两人进回廊时里面已坐了很多人,或老或少或丑或俊,衣着未必光鲜亮丽但各个都带着一股儒道酸腐气息。
一侧半人高小舞台上,一位戴面纱的清倌人正在弹琴。
台下斯文败类们摇头晃脑,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一侧花架后的角落里没人,顾淮带着褚南楟过去坐下,很快侍女端上时令鲜果,占嘴的零食,摆上酒壶酒杯躬身退下。
第一次逛窑子的女帝陛下好奇打量一圈倒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低头才看到案几上还备有笔墨纸砚。
“这是……?”她指了指。
顾淮低声道:“给书生文士们写诗词预备的。”
褚南楟第一次知道逛青楼还要写诗词歌赋,也看到前方一个中年文士正在提笔苦思,就更加好奇了。
“青公子不知,此处要想跟那位姑娘私会,只花银子是不行的,要有真才实学。”
顾淮指了指小台上弹琴的清倌人低笑道,“诗词若是入了姑娘的眼,一会儿就会有小丫鬟来邀请进内堂一叙。”
一叙也仅仅是一叙,多则一盏茶,少则三五句,姑娘就礼貌撵人了。
奴家更衣,请公子少歇。
你若不走就坐着,反正人家姑娘是走了。
即便聊上小半时辰也不能进内室一度春风,至多陪你吃些酒,距离入幕之宾的地步还远着呢。
吊的是胃口,玩的是雅致。
褚南楟微微点头,“不见淫糜,倒有书香,这里倒是雅致。”说着歪头看顾淮,“你从前不来这种地方吧?”
小淮子何等人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敢往女帝手里塞那种书的家伙,能指望他有多高雅?
顾淮笑出了声,连连点头。
知我者,陛下也。
岫云居名气虽大,他也是第二次来,前年来过一次连手也没摸上,就再也没来过。
还是晴芳楼那种同室操戈、坦诚相见、水漫玉山的地方才适合。
不过带着女帝逛窑子难道还能真的动刀动枪?
疯了也要有个限度。
只能带到这等把原始欲望伪装成高雅清丽的地方了。
说来也恨得慌。
《苍天》制作组把华夏古代诗词歌赋都导入了游戏中,假托了几个上古仙朝做背景,连“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也没漏下,让他想抄诗装逼也没机会。
在讲究格式对仗、平仄韵律的世界来一句“你是人间四月的天”,也不是那个味道。
刻意压低的笑声却让前桌那位中年文士瞪过来一眼,回头继续咬着笔杆苦思冥想。
褚南楟笑了笑,指腹点了点桌面。
这等隐晦举动让人难知其意。
顾淮是什么人,陛下心腹狗腿子,连忙以酒净手用白毛巾擦干,从果盘中摘下一颗水晶葡萄,小心翼翼剥了皮,托在手心中喂进陛下嘴里。
褚南楟品味着清香滋味,闭眼听曲微微晃着头,倒跟那些酸腐儒生有几分相似。
顾淮忙了起来,捡着陛下爱吃的水果零食不时投喂。
终于小台上古琴演奏完毕,褚南楟睁眼微微点头,“不错。”
一曲《落雁平沙》技法精湛还在次要,能演绎出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的意境可见那女子乃此中高手。
“能入青公子的耳,也是这姑娘的福分了。”顾淮马屁道,顺手又喂了一颗无花果。
他是个俗人,只知道玉人弄箫是好曲。
说话间台上女子浅施一礼就带着抱琴丫鬟转入屏风,花厅里才热闹起来。
有自鸣得意者拿出作品朗诵,余者点评,好好的逛窑子搞成了赛诗会。
场面倒也有趣,令褚南楟哑然失笑。
这边顾淮递过一个大本子,“这是在下的作品,请公子点评。”
翻开一看,却是账本。
褚南楟翻看着,眉头渐渐皱紧,借着嘈杂低声道:“这么赚钱?”
岫云居仅上个月净利就达到了二十五万两之多。
顾淮低声道:“风云楼只能拿五成,其余三成要给五城兵马司,两成给京兆府。”想想不能把韩不器老爹卖咯,补充一句,“三百年来就这样了。”
褚南楟点头不语。
这时一个小丫鬟走出屏风,请走一位年轻秀士,那人在一片赞叹声中跟着小丫鬟进屏风。
另一侧几个乐师上台,看来下一个节目是舞蹈。
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声音,有人大喊大叫,高嗓门跟这里的清雅氛围极不搭调。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花厅门里呼啦啦走进一群人。
为首黑脸锦袍男子明显酒气冲天,大摇大摆进屋,一脚就踹倒了前面挡路的儒生,大手一挥,“尔等都给我滚,今儿这场子我包了!”
抬手一指急匆匆跑出来的老鸨,“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不让爷开心,谁他娘的都别想开心!”
角落里,褚南楟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顾淮。
顾淮摊摊手,意思是:跟我可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