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上得这么实成的麦子,大家都干劲十足,顶着八月的太阳,一个个挥汗如雨,起早贪黑将这二十垧麦子都收了回去。
老天爷开眼,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麦子被太阳暴晒后摊开在场院上,孙建平牵着乌龙马,马后边拽着一個沉重的石磙子,骨碌碌碾过厚厚的麦秆,将籽粒滚下来。
另一边王连生也牵着大白马处理另一批麦子,张子义领人将滚完的麦秆掀起来,下面就是被震下来的金灿灿的小麦了。
“这麦子上得多成实!”老程头抓起一把掂了掂,“我就记得以前李大善人家有过那么一次,那麦子把好几个仓库都塞满了,家里顿顿都是白面馒头。”
“呦,老程头你这话说得不对啊,李大善人家还能给你们吃白面馒头?”一个妇女的声音传过来,老程头扔下麦粒拍拍手,“一看你就没给地主家抗过活,你当地主是生产队呢吃了上顿没下顿,人家地主家一到冬天就包豆包,那家伙一盖帘子一盖帘子往外冻,顿顿都是豆包,吃得我都反酸水……”
“咳咳!”
老曹咳嗽一声,“赶紧的马渴了,给马拎桶水过来!”
老程头这才讪讪离去,孙建平听得好奇,不是说……
“以前在李大善人家扛活确实吃得好,这是实话。”
吃晚饭的时候,孙建平又提起这事,老曹点了袋烟,咕嘟一口,“我当时也就你这个年岁,给李大善人家扛活,早晨有粥,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鸡蛋,中午是大饼子炖菜,晚上就是高粱米水饭,有时候炒土豆丝,一到年跟前就杀猪,吃猪肉烩酸菜,挺好吃。”
“比现在吃得好?”
“咱凭良心说,的确比现在吃得好。”
老曹转过头,看着泛起淡淡青色光芒的夜空,太阳下山了,忙碌的一天过去了,八月盛夏,微风中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老曹趿拉着鞋下地,孙建平知道他放心不下牲口,也跟出去。
二十垧麦子,所有的麦秆都被收拾起来,堆成高高的一大垛,看上去颇有些九层宝塔的气势,金灿灿的麦子铺在地上,被夜风吹拂,散尽从母体吸收的最后一点水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粮食清香,老曹忍不住使劲吸了一口,这才踩着麦子来到马厩里,看着这些也累了一天的家伙们,摸摸这个拍拍那个,心疼得不得了。
孙建平拿起铁刷子,帮着乌龙马梳理乱糟糟的毛发,小毛驴拉了一天石磙子,也累得没劲了,躺在地上直哼哼,对身边漂亮的母驴再也没了兴趣。
“今年这产量不错。”
老程头和老曹坐在仓库门口,望着前院那黄澄澄好似金子一般的麦子,盘算着到底能打多少粮食。
“一亩地能整四百七十斤?”
“比那多。”老程头抓过一把麦粒,借着马灯的光芒仔细看了看,又挑出一粒咬成两半,“今年雨水好,麦子上的实,我估摸着咱们这一亩地足可以过黄河了。”
“那就好啊!”
老曹疲惫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咱庄户人不就盼个丰收嘛!
“估产的咋说了?”
“建平使了点招,估了个三百九,等到粮食晒干了就给各家各户发下去……”
“到时候你可别让大家伙乱说,万一传出去,你这个队长没法干了!”
“你以为我愿意干这玩意……费心巴力的还不讨好,今年雨水好,普遍收成都不错,我看肯定有那王八犊子小队长,反正到时候受表扬的是他们,吃亏的是老社员……”
“可说是呢,这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以前那事就甭提了,困了,回家眯一觉去,你也抓紧睡吧!”
“嗯哪!”
老曹叫上孙建平,爷俩借着星光往家里走,孙建平抬头看着洗练般璀璨的星河,压低声音,“叔,乡亲们不是分到手里的就少了吗?”
“哈哈,少不少跟公社干部有啥关系,人家按月拿工资的,一年要不是整出几个典型,树立几个先进,他们咋向上级领导交代?”
“那下边的小队长……”
“孩儿啊,你年岁小,经历的事少,你不知道这帮人为了争先进一个个跟猴子似的……当上几年先进,就能得到提拔,从小队长升到干部,懂了吗?”
老曹压低声音,“以前这个估产,明白了吗?现在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反倒变味了!”
“那到头来吃苦倒霉的还是普通社员。”
“那可不。”
孙建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先还残留的那么一点浪漫的梦想也随着现实而破产了,曹叔说得对,别管那帮人把自己包装得多么光鲜靓丽,扒掉皮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肮脏龌龊。
算了,还是睡觉吧!
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麦子晒干之后,装袋过秤,数字让所有人都惊喜万分!
二十垧地麦子,足足打了九万七千斤!
比预估的九万四千斤高出整整三千斤!
留下交公粮、爱国粮、机动粮、饲料粮……等等乱七八糟的开销,还剩下一万八千三百斤,老曹大手一挥,全给大家伙分了!
“粮食领回去是领回去,嘴上都留个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