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有些想念逝去的妻子了。
对贾蓉而言,秦可卿的存在不仅仅只是他的结发妻子,还是他这二十多年人生之中最高的一个巅峰。
是的,巅峰。
在迎娶秦可卿之前,贾蓉基本上被贾珍限制在府里,极少能够得到出门的机会。
满神京的勋爵贵族也大多是只听闻宁国府有这么一号人,若不是他是贾珍的独子,宁国公府爵位的继承者,恐怕在各家府上的知名度还比不上宁国府的总管赖二。
原来贾蓉还很不理解,但贾珍虽然限制他出去,其余一应用度给的很足,远在城外修道的祖父贾敬对自己也十分关照,隔三岔五地给自己写信,还特意吩咐让贾珍让贾蓉每逢初一、十五两天前去玄真观面见贾敬,勉励他读书练字,或是学武射箭,总归是不拘文才武略,或者七十二般技艺,但凡有一技之长皆可。
想到贾敬,贾蓉眼神低垂,双手有些不安地交叉在一起,表情有些自责,自己无论是学业还是武艺都一无是处,辜负了祖父的教导。
所以,尽管贾珍对自己一直不甚好,贾蓉对自己父亲都没有什么怨恨,最多是有些害怕罢了。除此以外,贾蓉心中对贾珍其实是很感恩的,在他的眼里,贾珍虽算不上是个英雄豪杰般的人物,也不是那种想象中的慈父,但贾蓉却觉得贾珍对自己也不差。
甚至在他的眼里,贾珍作为父亲对自己实在是够好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人只能借着比较才能知道自己,了解他人。
贾蓉是原配所生,生母在贾蓉一岁多的时候便去世了,随后贾珍娶了尤氏为续弦,但他们夫妻俩关系就奇怪,尤氏不算绝美,但也算端庄美丽,可又偏偏得不到贾珍的宠爱,两人不住在一起,也没有生育儿女。
自己这位继母性子柔弱,却也是个柔中有刚的,这些年来宁国府里的事务尤氏管着就很不错,连贾珍都称赞不已。
逢年过节时贾珍第一个总是想到自己这位妻子,比如某年中秋节因凤姐和李纨都病了,尤氏便到西府帮忙料理杂物伺候史老太君,贾珍知道之后特意让佩凤来给尤氏传话,让她好歹早些回来,一起吃酒团圆。
由此可见,贾珍与尤氏相处得很融洽,很有些老夫老妻的样子。
但恰恰是这样的尤氏,贾珍居然就再也没有和她要过孩子。
不仅尤氏,连佩凤、偕鸳、文花这样深得贾珍宠爱,须臾不会离身的美妾,都没有生育孩子。
在旁人来看,这背后恐怕有着很多波云诡谲之处,或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可作为亲历者贾蓉却知道坊间传言不实,据他所见,贾珍喜欢美色,却似乎不大喜欢孩子。
早些年惜春还小的时候,贾珍就常常对其避而不见,贾蓉还记得自己十多岁时,惜春被奶娘抱到贾珍手里时,父亲脸上那僵硬又无措的表情。
而今的贾蓉已经成为了整个贾氏族亲眼里当之无愧东府继承者和族长继承人。
贾珍虽怪,但他贾蓉,却是这里面最大的那个获益者。
这个中的深意,也是他娶了秦可卿之后自个儿慢慢地琢磨出来的。
自打娶了妻之后,贾珍对贾蓉的限制就没那么的严格,贾蓉不但能够随意前往西府,隔三岔五地还能出门一趟,或是到城外的玄真观拜会祖父贾敬,或者自己带着小厮在神京城里走街串巷吃喝玩乐。
其中,西府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也请了自己几次,通过赖尚荣贾蓉也结识了不少儒门子弟,这些往常鼻孔朝天的读书人对贾蓉这个无官无品的勋贵子弟倒很是热情。
后来贾蓉才明白,这还是多亏了自己的妻子秦可卿。
别看秦家只是小小的工部郎中,可秦业祖上也是清流出生,乃是诗书传家之族,秦业本人也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
宁国府的贾蓉娶了秦可卿,荣国府的贾珠娶的则是国子监李家的女儿,在士林的眼中,这很明显的就是一个信号,一个两府向儒门靠拢的信号。
秦可卿给自己带来福运,也启迪了自己,贾蓉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这样好的秦可卿,就这么没了。
贾蓉慨然长叹。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会让人感到分外珍贵。
失去了秦可卿,贾蓉觉得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平庸的宁国府继承人。
放下对贾珍美妾的遐想,垂下头颓然地走了几步过后,贾蓉转头再次看向天香楼,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处华丽的阁楼勾起了他一件极不好的回忆,事关贾珍与秦可卿。
那是一个传言。
一个可怕的传言。
但贾蓉不信,或者说,这样恶毒的传言的确曾经让他有所动摇,心中无依无靠的他立刻出府去寻了贾敬,待到走出玄真观时贾蓉已然恢复如常。
回想婚后种种,贾蓉越发觉得那就是一个恶毒的,试图挑拨自己与贾珍关系的流言。
贾蓉能察觉出贾珍并不喜欢自己,自然也能够察觉到贾珍同
样并不怎么喜欢秦可卿。
没错,就是这么奇怪,连贾蓉自己都很不理解。
整桩婚事完全是贾珍拍板定下的,贾蓉他一个字儿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