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当着众人的面下的口谕,这次晋封的手谕倒没有拖着。
陵容纤手缓缓抚过杏黄的手谕,上面玄凌的御印与朱宜修的凤印,像他们的两张脸静静瞧着陵容。
不枉自己筹谋许久,明知道华妃即将复起,还是做了这一场戏。
只要玄凌想制衡华妃背后的力量,就会晋自己的位份。
只要甄嬛做舞使朱宜修忌惮,她就不会多加阻拦。
而自己,便可躲在后面,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一株参天大树了。
陵容把先前曹琴默送来的碧玺,叫人一粒粒打磨成棋子的样子。她在小几上左摆右摆,用不成文的棋子,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选侍、美人、贵人、容华、婕妤……
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以位卑之身,登至高之地!
扶荔殿上那一场舞乐,勾动了玄凌的情肠,往后十日,又办了几场宴饮欢会。陵容自是称病不出,乐得清闲,这种光拿工资不干活的日子,前世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然而外边发生的事情,陵容却也了如指掌。玄凌开宴,必要余莺儿高歌,激动之时还要甄嬛伴舞。甄嬛推却了几次,想是也知道当众歌舞毕竟不妥。玄凌宠爱她,便不再强求。
然而余莺儿却没这样好的待遇,再加上眉庄、甄嬛都不待见她,又因为华妃复宠心中不甘,只能拿华妃身边的余莺儿出气。
二人有时说话一唱一和,直逼的余莺儿如乐姬一般,起初她还为晋位“顺美人”而高兴,几回下来便知道,自己只是玄凌和甄嬛的玩物了。
她也聪明,知道此时是自己最有宠的时候,玄凌因为华妃之故,对她也多有青睐,她要咽下一切屈辱,眼前承宠晋位要紧。
她想,左右大家一辈子都耗在深宫里,总有还报的时候!
曹琴默自温仪生辰之后,便闭门不出,想来是得了玄凌的暗许。她差人来送过一次礼物,陵容没有收,也就作罢了。
想想当初她为婕妤、自己为贵人的时候,真是恍如隔世呢。她大概也没想到,仪元殿陷害考卷一事,最终竟成全了自己吧。
甄嬛和眉庄,因为自己不肯出面歌唱,自那天起,便再没有来过。想也知道,如今她们一个是位比婕妤,一个是半步婕妤,哪里还会看得上自己这个不能为之所用的人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沈眉庄有孕,竟没有从宫中接人来。难道,是因为当初方淳意在棠梨宫与玄凌说话的缘故么?
又或者……陵容想到自来了行宫,就一直不曾在外行走的浣碧,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甄嬛,将来若是我帮你满足玄凌,你可不要忘了谢我。
正在独自思量时,忽而那绯红的湘竹帘子一闪,原是冯淑仪到了。
冯淑仪最是好静之人,加之她为人低调,有时推却宴会,玄凌也不奇怪,反而大方应准。
于是她有时便来找陵容说话,陵容仰慕她为人真正端敬大方,冯淑仪也欣赏陵容处世淡然真诚,加之二人都有被华妃暗害、欺辱的经历,慢慢地,竟要好了起来。
“妹妹想什么呢,竟这样出神?”冯淑仪摇了摇扇子,笑吟吟地问。
“我在想,姐姐怎么舍得外边钟鼓馔玉、丝竹管弦,到我这里了?”陵容连忙起身相迎,又令人奉上新沏的莲子茶。
冯淑仪妃一笑,用过茶后赞不绝口:“还是安妹妹这里清净。”
二人不曾说起外间的热闹,只是聊了聊日常的吃食、衣裳料子。然而许多事,已经在心照不宣之间。
谁知此刻路成林却慌慌张张地跑来,他向来沉稳,此刻竟跑的额头冒汗。
冯淑仪见他这样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主动离去。
陵容却拦住她,对路成林说道:“我与淑仪姐姐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公公但讲无妨。”
路成林看着冯淑仪,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西南用兵急需粮草,慕容将军征用粮草到了松阳地界。”
陵容听了,手上的绢子掉在地上也不知道。
只听得路成林继续说:“县令耿文庆奉命押送粮草,途中遇到敌军得一股流兵劫道,耿县令畏惧之下,竟然临阵脱逃,独自逃命去了。”
“那粮草……”冯淑仪深知此次西南战事的重要性,不禁开口询问。
“粮草送迟了,惹得慕容将军大怒。一封奏疏传到行宫,现在陛下正停了歌舞。盛怒之下判了耿文庆斩立决,连带着松阳县的县丞、主簿一同下了牢狱!”
陵容身形微晃,今日恰巧留住了冯淑仪。可是冯淑仪有没有这个能力、愿不愿帮助另说,就看她从未为难过自己、甚至暗暗宽待这一点,就不忍心连累她。
因此开口:“淑仪姐姐,是我大意了,你只做没听见,快走吧。”
冯淑仪大受感动,她握住陵容的手,牢牢将她稳住:“安妹妹,我既然听见了,就不能不管。还是看看有没有还转的地方吧,否则,若你成了罪臣之女,可就……”
冯淑仪看向陵容的目光十分怜悯,可是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
罪臣之女,这四个字曾经压得舒贵太妃都抬不起头来。
陵容只知道这四个字十分可怕,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