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连晓敏带着谭芳华跟她两个儿子,一路避开民兵离开西梁屯,终于来到二里地外的货车这里,郑瑛已经在车斗里焦急地等待。
三个人都登上了货车,一家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车斗里有汽油桶,路上要加油的,不能有明火。
刘之泰只点着一个小小的手电筒,给大家照亮。
连晓敏安置好几个人,再次坐进副驾驶,指挥孙学丰开车去玉河屯,再接孙庆平的家人。
玉河屯离着不远,五里地就到了。
连晓敏正月的时候,就带着孙庆平回家跟妻儿还有老母亲团聚来着,现在第二回来,也是熟门熟路。
她照例独自去孙家接人。
孙庆平被扣了帽子以后,妻子程清秀丢了工作,带着体弱多病的小儿子,也只得回丈夫的老家玉河屯务农。
她再也不是城里人了,跟谭芳华一样吃了不少苦。
程清秀任劳任怨的照顾孩子,还有孙庆平今年六十岁的老母亲,三口人一个壮劳力没有,艰难度日。
除了十二岁的小儿子孙育良以外,他们还有个大儿子叫孙育钢,十八了,在粤省清远县下面一个村子插队。
孙庆平其实有两个兄弟,但是,出事以后,早都跟他划清界限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明面上虽然这样,但是暗地还是多有照应的。
至于老娘何大娘,坚持要跟大儿媳妇程清秀一起过,她受不得那两个小儿媳妇的气。
那两个婆娘,都是小辣椒,而且很怕大哥的事连累了自己家,但是当家的偷偷给老娘送点吃的,她们倒也不拦着。
何大娘早就决定,肯定要跟着大儿子孙庆平一家远走高飞的,小孙子育良身体不好,她也舍不得。
这三口人,被连晓敏给接走了,一路来到货车这边,直到上了车斗,还觉得跟做梦一般呢。
这就、真走啦?
孙庆平激动的安慰着家人,搂着小儿子靠里面坐好,还给了孩子一个苹果吃,是车斗里准备的。
货车再次出发,下一站去三十里地外的骏马村,到郑瑛的亲妹子郑桂兰家,接郑瑛的小闺女郑海洁,小名月月。
月月今年翻过年来十周岁了,郑瑛夫妇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她了,想的要命。
三十里地,十五公里,开车半小时就到。
连晓敏这回带着郑瑛去接孩子,要不,人家郑桂兰也不能让月月被陌生人带走啊。
她随手拎了一小袋白面,是十斤装的,还有一块红格子布,有八米,卷成一卷,用胳膊夹着,想把这些送给郑桂兰。
郑瑛的这个妹子,是个好人,当初一口答应照顾侄女,一养就是二年多。
多一张嘴吃饭,家里能容易么。
郑瑛带着连师傅,一路小跑去了郑桂兰的婆家。
好在,这户院子在村子里的位置比较偏,跟邻居隔着挺老远。
天眼瞅着开始蒙蒙亮了,郑瑛抓紧时间拍门,结果,勤劳的郑桂兰还真起来了,家里其他人还没起呢。
农忙时期,得早起去上工,她正在喂院子里的两只鸡。
一听见拍门声,郑桂兰就过去开门,结果看见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哥,她差点惊呼出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大哥,你咋来了?你这是,逃跑了?”
她小小声地问出口,眼泪立刻唰一下流了下来。
自己就这一个大哥,在这世上,只有他们两兄妹了,能不惦记么,做梦都经常梦见大哥出了啥事。
兄妹俩的年龄差比较大,差着十岁。
郑桂兰也就是三十五岁左右,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在婆家腰杆特别直。
公婆也都是好人,从来在吃穿上没为难过月月。
就是,那么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条件不咋好。
但是,郑桂兰丈夫在公社有工作,吃公家粮,每月有收入,这一下子,就解决问题了,勉强够养一大家子。
郑瑛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塞在妹子手里。
“桂兰,我没有时间跟你细说,我要逃跑去香江了,现在是来接走月月的,其他的,你回头慢慢看信吧!”
“……大哥以后若是在那边混的好了,多挣了钱,会想办法托人接济你的,你放心吧。”
说着,郑瑛将连师傅给他的一袋白面,一卷棉布都塞给郑桂兰,还有自己所有的钱,一共二百多块,塞她外套口袋里。
连晓敏在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暗中看着,避免让郑桂兰知道自己的存在。
郑瑛在给妹妹的信里,也绝口不提究竟怎么逃走,只会说自己有办法,有路子。
他更多的是写了想念妹子,和一些即使见面了却没时间说的话。
郑桂兰抹了一把眼泪,拎起面袋子,搂着棉布,默默点点头,转身回去。
先将东西搁到杂物房,然后进了自己闺女春溪那屋。
春溪今年十四了,带着表妹月月睡一屋,她迷迷糊糊张口问:“娘,要起了啊?”
“天没亮呢,你躺着你的,先不用起,一会儿我喊你。”
手上没停,却一把将被窝里的月月给捞起来了,默默将衣服往孩子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