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彻底沉默下来,明德帝低声吩咐,“将马车驶近些。”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这条路僻静行人不多,马车靠近隐隐能听到那几人对话。
“娘,不要怪儿子,要怪就怪家里穷,是你和爹没有给我们大富大贵的日子,我们能如何?”
背着自己老母亲的男人,缓缓叹口气。
“是啊娘,”跟在男人左手边的男子,声音轻柔,“娘,您为儿子们操劳一辈子,如今身子骨病重,想必您也不愿拖累我们。放心,儿子们日后定会给您选一副好棺木。”
“娘,”开口的是另一个男子,“俗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娘,这一年您吃了多少药,您心里该有点数。我和两个哥哥家里都有儿子,哪里还能负担的起?娘,儿子也想孝敬您,可是儿子们穷啊。”
趴伏在儿子背上的老妪,眼睛紧闭嘴唇绷直不愿开口。
钱钱皱紧眉头,【统子,那几个男的怎么回事?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夏为什么会有寄死窑?】
明德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同时沉下脸。
系统也很气愤,【那个老人家是庄户人,年轻的时候重男轻女,生了四个闺女,三个儿子。】
【其中三个女儿都在七八岁的时候卖掉了,她身边只留下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前些年她生病了,三个儿子掏光老人手里的银子就打算把人送去寄死窑。】
【她留在身边的女儿嫁了一个穷书生,她女儿打算养老人的。】
【实际上也养了几年,几年光阴原本就穷的女儿一家更穷了,那三个儿子还时不时去女儿家里敲诈一番,女儿两口子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养不起老人了。】
【老人怕拖累女儿,就自己回到长子家。】
【三个儿子相互推脱,又怕不养老人被戳脊梁,这不就趁着今日赶大集,村子里人都出了门偷偷把老母亲背去寄死窑让她自生自灭。】
【可恶。】
钱钱气鼓鼓的。
“嗬嗬嗬嗬,”此时一直闭口不言的老妪突然笑了出来,“报应啊,都是报应。大,大丫、二丫、三丫,娘糟报应了,糟报应了,嗬嗬,”
老人突然的笑声吓了三个男子一跳,他们怕在街上引起他人注意,默契的加快脚步。
明德帝一行人远远缀着,大花把钱钱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妹妹给她顺气儿。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缕阳光落下时,一行人跟着三个男子来到京城西郊乱葬岗。
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怪味,风里似有悲鸣之声令人不寒而栗,皇后赶忙用帕子捂住大花和钱钱口鼻。
乱葬岗是个巨大深坑,四周冒着阴寒之气。
明德帝一行人感觉不舒服,侍从们紧紧围住马车,马车缓缓跟在三个男子身后。
走了大概半炷香,终于看到一片空地,空地上稀稀拉拉立着三五根木桩,木桩上盖着几根稻草四面透风。
那所谓的茅草棚里,或坐或躺着十几人,均是面色暗沉的老人,他们眼神空洞面容麻木。
“娘,”背着老妪的男子,将老人放下来,“不要怪儿子。”
老妪被儿子放在地上,不挣扎也不睁眼,就那么死气沉沉躺着,茅草棚里探出几个苍老身影,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三个男子四周打量一番,似是被吓得不轻扭头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便被明德帝的侍从拿下堵了嘴。
明德帝心里堵得实在难受,举目四望。
茅草棚不远处,他看到一处古怪圆顶土包,那土包上竟开了个极小的方口。
目光再看远些,那古怪土包竟有十多个。
钱钱也注意到了,【统子,你看到那个圆顶的那个没?上头还有一个小口的,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系统声音极冷,【是弃婴塔。】
【小公主,看到那个塔上的小口了吗?他们会把想要丢掉的小孩子,从那个小口里面丢进去。】
咔咔咔。
明德帝双拳紧握,骨骼之声在这片人间炼狱格外刺耳,他的大夏,他的大夏怎会有这样的地方?
怎会?
【唉,学堂里中无罗裙,弃婴塔内无男婴……】
听得这话,明德帝心口灼烧般痛。
他目光,落在那古怪土包之上。
那土包大概半人高,顶部窄底部宽,形同一只倒扣的碗,整个土包上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方口。
成年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的,他双目通红,呼吸急促紧紧握住皇后的手。
皇后同样被眼前景象震惊,她紧紧回握住明德帝的手……
她定要再将女子地位提高些,再高些,更高些。
反正皇帝站在她这边,手段再激烈些又何妨?
恶人做恶事都毫无顾忌,她又为何要畏首畏尾?
“来人,”皇后沉声厉喝,“将这,”她张张嘴有些不忍说出那三个字,闭了闭眼才艰难开口,“将这寄死窑中所有还活着的老人,全部送去西郊城隍庙。”
西郊城隍庙,原本是暂时安置孤儿的地方,孩子们会在城隍庙看诊,养好身子再送去各个救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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