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几十年,那些盘踞在脑海里的旧事原本已经模糊了,经白冰提起,又变得清晰起来。
原以为,一切是命运使然。
却不曾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白家人蓄谋已久的灾祸。
据姥姥说,张琴是她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 在家门口的雪地里捡到的。
姥姥心慈,瞧着孩子可怜,就收养她,取名张琴,将她抚养成人。
张琴呢,非但不感念张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先在母亲张慧怀孕时,在母亲的饮食里动手脚,让母亲难产而死。
破四、旧运动开始,张琴立马站出来与姥姥姥爷划清界线。
为了彰显她的立场,她还让大儿子白卫东押着二老游|街,批|斗,将二老送进牛棚,二老最后死在农村。
不仅如此,张琴还写匿名信举报大哥小哥,让大哥小哥落难。
让白冰去乡下接近姥姥姥爷,打探张家财物……
张琴一家的罪行,罄竹难书,想到至亲所经历的种种,顾汐童心里酸涩得难以复加。
理智告诉顾汐童,眼下的她,无依无靠,弱得像只蝼蚁,此刻与白家人正面刚,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所以,她得将滔天的恨意收起来。
老天爷让她回来了,还回到她十六岁,回到白冰下乡前,回到姥姥姥爷还健在。
这时的大哥尚未伤残,还没有自暴自弃地走上绝路,小哥尚在人世,她回到了灭门破家之前。
她还有机会。
顾汐童告诫自己,复仇之事不急一时,她需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冷静下来,顾汐童的脑子有了几分清明,堵在胸口的那股焦躁与怒气散去不少。
三伏天的暑气让屋子像蒸笼一般闷热,额头上有液体往下淌,不知是血还是汗,顾汐童抬手抹了抹。
垂眼看到自己粗糙,干枯得如同老妇般的手,握紧,松开,松开,握紧……
反复几次,顾汐童将右手搭在左手腕上,下一秒,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脉象。
她不只是回到十六岁,她还回到双手未废的时候。
她并不是无依无靠,她还有一双手,一双灵活的,可以感知脉络的手。
顾汐童心里升起希冀,甚至有些斗志昂扬。
“童童,你好些了吗?”换了一身布拉吉的白冰推门进来,见顾汐童还躺在地上,上前关切道。
白冰半蹲半跪,伸手为她擦汗,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与关怀。
顾汐童怔怔地看着白冰,她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乐乐的影子。
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儿子,果然是白冰的儿子!
被顾汐童看得有些不自在,白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童童,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顾汐童闭上眼,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见顾汐童不搭理自己,白冰有些尴尬,给自己找台阶,
“你是不是还头晕?地上湿气重,我扶你去床上好不好?”
“不用劳烦,躺这儿挺好。”顾汐童闭着眼回道,她一刻也不想看到白冰。
白冰从顾汐童的话里察觉到对她的疏离,不,是憎恶。
白冰轻声问道:“童童,你是不是怨我刚才没有帮你说话?
你知道的,大嫂性子要强,霸道。她瞧上的东西,非要弄到手不可。
否则,大嫂不会善罢甘休。童童,你就听我一句劝,把进厂名额让给大嫂。”
顾汐童不想听她絮絮叨叨,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扑过去撕她,闭着眼冷声道:“出去!”
“童童,你凶我!”白冰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汐童,一副受伤又委屈的模样。
这个家里,若不是她护着她,她顾汐童能活到今天?顾汐童竟然凶她?她怎么敢?
“出去!我不想再说一遍!”顾汐童的声音极冷。
白冰站起身,半握着拳,咬着后牙槽说道:“童童,我背着大嫂偷偷来看你。你却凶我,你还有良心吗?”
说完,白冰愤愤然地离开房间,随手将房门狠狠地摔上。
顾汐童闭着眼也能想出白冰愤怒又委屈的神情。
她惯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拿捏她。
如今细想起来,在这狼窝一样的家里,每次她受到白家其他人虐待时,
白冰都会这般温柔地为她擦拭伤口,像今天这样歉疚地开导她,告诉她,她有多心痛她,她又有多不得已。
在李秀不给她饭吃,她饿极时,白冰偶尔偷偷塞给她半个红薯,让她感念她的恩情。
那些年,自己心里装着太多恐惧,太渴望亲情,才会亲近她,甘愿受她蒙蔽。
是以,她将白冰当成恩人,事事让着她。为她做事,替她背锅。
只要白冰想要的,顾汐童会想尽办法弄到手,再亲手奉到白冰面前。
白冰说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吃她做的饭,于是,她让白冰住进家里,将家里最好最大的房间让给她,几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她……
上辈子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顾汐童心底那股子焦躁的情绪又起波澜,头上伤口又开始突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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