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声唤醒了城市。
两个小坊丁揉着惺忪的双眼,推开了沉重的坊市大门。
身穿皂袍的矮壮中年武侯班头,头大脖子粗,秤砣脸,枣红面皮,蒜头鼻,大阔嘴,系在隆起的小腹上的腰带挂着铁尺。
他屁股对着坊内,两条粗短腿岔开了立在敞开的坊门正中间,使劲伸了个懒腰,憋着一口气,咬牙跺脚,痛快地放了三个响屁。
王全发每天都要以这种夸张的姿势,宣告领地管辖权。
延兴门升道坊大门口这一亩三分地,是他王某人说了算。
“赶脚老崔,给老子站住!”王全发咋呼着,抓住推着独轮车的宽肩汉子后腰处的袍带。
推车汉子明显是有意躲着他,才趁着他伸腰放屁的功夫,冷不丁从他身后的曲巷里窜出,快步出了坊市。
“啊呦!”王全发攥着推车汉子腰带,绕到汉子身前,故作惊恐,嚷道:“人赃俱获,老崔你老小子偷人!”
怀里抱着个碎花小包袱,坐在独轮车上的妇人,又羞又恼,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顿时涨的通红。一双漂亮的杏眼怒瞪着,嘴角不住抽动。
推车汉子稳稳停住了车,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麻脸,牙咬得咯咯响。
大业城开建到如今不过四十年,如今的城里居民都是在城郭有了大模样后,陆陆续续迁入的。
官府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什么人该居住在那个坊市。至于市井坊间,东贵西富,南贱民的说法。除了东贵是朝廷指定,其他都是自然形成。
富人和富人扎堆,手艺人找手艺人作伴,下苦力的跟下苦力的聚堆。一个坊市就是一个社会阶级的汇聚。
升道坊的位置紧挨着东城墙,偏南一些。选择落户在这个坊市,大多是在京东路讨生活的苦哈哈。
独轮车上的妇人是个守寡十多年了的寡妇,嫁的男人是个孤儿,年少时是个骆驼客,跟着走四方的驼帮四海为家。 顶风冒雨,餐风饮露,日子辛苦,图的是来收入丰厚。
三十岁时花了一半的积蓄,买了个年轻水灵的媳妇儿,舍不得让媳妇儿跟着驼帮吃苦,带着新媳妇儿和三匹骆驼来了大业城,在升道坊买了宅子,安了家。
婚后两年添了个大胖儿子,靠着三头骆驼在东市替商户短途转运货物,虽没有走长线商道的驼帮收入丰厚,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是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儿子五岁那年入冬前,男人接了个长活,从城外魏水河码头往城里倒运石炭。
这活儿天越冷,城里用炭量越大,商家发卖的价格越高;水涨船高,驮运价格也涨,活也越忙。
腊月里天寒地冻,天早早的就黑了。
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带着三头驮着石炭的骆驼,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结冰的路上。
牵着的头驼脚下打了滑,男人一时糊涂,没往远处躲避,还冲上去伸手去扶。
几百斤重的骆驼加上驮着的石炭,上千斤的重量压下来,男人察觉不妙已经迟了。
在家里等着丈夫回家吃晚饭的妇人闻讯赶去,男人身子已经冻得硬邦邦,又硬又凉,像个石头人。
三头骆驼都摔断了腿,废了。
男人没了,生活依靠废了,妇人的天塌了。
有些人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驼帮赶驼的伙计,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敢拿命拼的刚烈汉子。
男人活着的时候,不三不四的宵小没谁敢打妇人的主意。
武侯班头王全发,就曾经嘴贱,被男人拿刀追砍。请众人说好话,摆酒赔礼,事情才过去。
没了顶门户的男人,卖闺女的娘家人断了来往,就是没断来往,远隔千里也指望不上。
孤儿寡母的日子,苦还在其次,烦才是头一个。
推独轮车的老崔和妇人的男人,是一起在东市讨生活的好哥们。
兄弟出了事,人没了,老崔义不容辞来料理兄弟的后事。找货主结了一冬的运费,三头废了的骆驼卖给屠宰场,银钱归拢了,发送了兄弟,剩下的交给了弟妹。
有一段时间,对于兄弟家里的未亡人,光棍汉老崔为了难。
深不得浅不得,生怕招人闲话。
喜欢兄弟媳妇不,老崔是真喜欢。正是因为是真喜欢,拖拖拉拉,做事不爽利。
该帮的,早早就操着心,该给外面象王全安这样的骚驴子立的规矩,缺了口气,一直都立不起来。
还有个兄弟留下的血脉,来旺一直不认可,母亲改嫁。
被爹娘卖了的妇人,打小过的苦日子,刚懂点男女事,就被亲爹娘卖了,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谁能依靠,谁是只有一口吃的也留给她,心里明镜似的。主动跟老崔挑破了窗户纸。
一头哄着儿子,一头栓住了老崔。
赶觉老崔睡过弟妹,食髓知味,心甘情愿当了十年的便宜爹。
便宜儿子抵死不松口,俩人。。。。。。熬着。
去年,来旺十八岁了,没跟娘商量,从了军。
俩人生气归生气,倒也便宜了俩人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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