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的大雨降下的第三日。
夜色降下,气温骤降,雨依然在下着,河畔的木棚下陆续点起了篝火,湿木燃烧生出浓烟, 随着火焰的温度烘烤干了湿木,渐渐的烟雾淡了,火焰的光芒映照到了远处。
围着篝火的汉子们有意让开对着河水的方向,放篝火的光芒尽量投射在河道里,光芒里雨滴象无数串联起来的晶亮水晶,密集的打在翻滚着浊浪的河面。
浊浪间出现朦胧的暗影,汉子们便欢快的呼喊着冲向河岸边,其中体格最强壮的汉子,猛跑几步,奋力挥臂将系着绳索的铁钩投向河中的阴影,“......短了,短了,哎呀!差了有一丈,李二,饭吃狗肚子里了......快,快,收勾,再来一下......” 汉子们笑闹着,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追逐上去,赶在阴影漂进下一个棚子划出的范围,高大汉子抛出的铁钩终于勾在了阴影上。
“嘿呦,嘿呦......”汉子们喊着号子将阴影扯向岸边,“......合抱粗,一根屋梁,最少还能分出二十根椽子。” 隔壁雇佣的汉子们过来帮忙,说着羡慕的话。
忽然看见上游出现了一大片阴影,便大声招呼同伴迎了过去,“是屋顶,钩子投准了,都过来,快点了,这玩意死沉死沉......”
王家雇请的雇工分成了三个班组,轮换休息。建议亲近的几家也这样做 ,王芝秀说的很清楚,只是个建议。
结果,每家每户都严格执行着这条建议,哪怕是和王家从无来往的。
起初县衙安排了三百禁军来维持,半日后,就撤走了。
要来河堤上,从小城的北门出城,沿着田间道路直着向北,最近、最便捷,王家的十亩地就在最北端,地头建着小木屋,结实雅致的木亭,极为醒目。 醒目的还有众多靓丽的少女,如山的巨汉。
苏素的意思,王家必须是打头第一家,参与打捞的依次向东排列,如此一来,来来往往便都要从王家打捞的现场走过。
人们走过,心头便似乎多出了一道线,一道以王家行事标准划分出的线。
黑白分明,是非清楚。
自发自觉的默默遵照这道线的划分做事。
而且,维护这条看不见的线,成了所有人的义务。 越过那道线,就是大家的公敌。
没有人想当公敌,前一个公敌现在正带着枷锁站在县衙前,承受肉体的惩罚,还要承受人们的鄙夷谩骂。
王芝秀收起雨伞,拉开门走进有木板围起的木亭,亭子靠里面支了张小床,中间的炭盆燃着木炭,有暗红的光芒闪烁,亭子里的空气干燥温暖。
雨太大,在雨中走的也有点久,发丝上结着密密的小水珠,衣裙上也有地方被雨水打湿,王芝秀不想等身上沾染潮气的衣衫慢慢干透,她扬手捻了捻手指,抽去了发丝衣衫上的潮湿气息,指尖一弹,将凝出的晶莹小水球,弹出了门外。
以她的境界完全轻松的就能做到雨不沾衣,但她没有。
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回家休息了,这间木亭暂时成了她的卧室,窦灵儿和苏素非要陪着她,只是亭子空间有限,只好住在隔壁的木屋里。
在外人看来,王家的弟弟病情加重,外面的事情由姐姐盯着,似乎合情合理。
然而了解姐弟俩生活轨迹的人们,不免要生出猜测,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偏偏姐弟俩这两日一个在外,一个在家,配合的无比默契,一点都感觉不到两个人其实两天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假借别人传话沟通。
这两天王家从河中获取的收获已经极为可观,虽然占据最佳打捞的位置,王家打捞的重点却是远离岸边,漂浮在河心的树木梁柱,对于别家难度太大,王家有大砖头和哑叔,锁钩抛的比东边禁军用八牛弩射出的巨型弩箭都远,而且极为精准,几乎从不失手。
打捞上来的除了上百根上等木料,还有俩头牛,一窝鸡,以及趴在浮木上的一家四口。
王芝秀往炭盆加了几块木炭,将烧水的吊架挪到炭火上,挂上小铁壶,迎着门坐在小床上,安静等待水烧开。
不必出门,展开神识,百丈内的情景就在脑中呈现出来。
她在等人,小财神窦望。
被她指引去北门宅院,当面拜见当今王庄的庄主 。
壶嘴发出啸声时,等的人来了。
马车离亭子还有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窦望从马车中下来,接过扈从手里的伞,独自走向敞开着木门的亭子,一脸和善的朝立在木亭檐下的细娘笑了笑,微微躬了躬腰,扬手示意,要进亭子。
苏素遇刺之后,王芝秀出了家门,沐江夫妻必有一人跟随在身边。细娘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让窦望自己进去。
“小姐......”
王芝秀手掌虚抬,示意窦望不要行跪礼,指着蒲团, “窦公子请坐。” 将一杯热茶推到了窦望面前,优雅的摊开手掌,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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