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当时找了一间最远最小的房间,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无。
在顾卿云未起时将能洒扫的都洒扫干净,生怕打扰他,绝不叫顾卿云看见,总之就跟个海螺姑娘似的。
顾卿云一连几日都未见到他,却也知他在云雾缭绕峰。
他忽然想起少年还未筑基,云雾缭绕峰又有禁制,除了徐琉殇他们和亲传弟子,平常人进出不得。
想到这里,他有些自责,在后山找到了少年。
当时少年灰头土脸正趴在雪窝里,撅着屁股,不知在掏什么。
顾卿云看的费解,“你在做什么?”
少年吓了一跳,局促的藏起泥手背在身后,涨红了脸,“我,我看到这里有一个老鼠洞。”
说着,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顾卿云。
他也是饿昏了头,竟想着抓只过冬的田鼠出来垫垫肚子。他什么没吃过,可面对冰雪纯净的仙尊,生平第一次有了羞耻心。
顾卿云没有说话,默默拎起他,掐了个清洁咒,放在不与剑上,带他去了膳食堂。
不然,让一个没修为的孩子自己去,怕是要走上一天。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御剑飞行,万众瞩目。
吃了饭,顾卿云再带他去沐浴。
沐浴后少年穿着新衣来了长霁挽月殿。
顾卿云看着乖乖跪在地上的少年,“若你不嫌弃,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师徒了。”
少年吓了一跳,他眼睛瞪的极大,傻愣愣的看着顾卿云,忽然惊恐的摇了摇头。
“你不愿拜我为师?”
少年再摇头,只是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淌了下来。
他自小挨再多的打骂都不觉得难受,可不知为何,对着顾卿云却一再控制不住自己,哭的抽噎。
顾卿云耐心的看着他。
明明他神色仍是淡然的,可少年就是觉得那双垂落的凤目极温柔。
终于,哽咽的几不成声,“我是伶人生的孩子,从小长在香袖阁,最是肮脏卑贱,怎么能拜您为师。我不好的,我一点也不好。能留在您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他以头抢地,诚恳虔诚,“这世上从不缺天才,您挑个好的吧。”
顾卿云沉默几许,缓缓道:“你叫什么?”
少年细软湿乎乎的睫毛耷拉,局促的扣紧手指,“我没有名字。”
“不过!”他猛地抬头,试图挽回最后一点忽然蹦出的羞耻的体面,“我娘姓林!”
十四岁的少年,从此有了名字。
林颐安。
也有了师尊。
林颐安笑得眉眼弯弯,他托着脸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家师尊,总也看不够。
这目光炽热虔诚的像永远不熄灭的熊熊火焰,顾卿云总是能被他看的后背发凉。
还好林颐安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是明晃晃的崇拜、虔诚。
否则,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小崽子扔出云雾缭绕峰。
让他有些诧异的是,林颐安从未有过一丝一点逾矩的举动,更别说沾他的袖子了。
从来不会恃宠而骄,哪怕再激动,也绝不会做出晃他的袖子之类的亲昵举动。
而是扑通一声跪在脚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仰望着他,像是在看天上的明月。
他并非自信过头,只是怕。
而且又没带过孩子,唯恐将好好的少年养歪。
那可真是让他的人生再添笑料,也毁了少年的虔诚。
想到两个模糊的光影,顾卿云眸光暗了一些。
林颐安一眼便看出顾卿云面庞上细微的变化,立马倒了杯桃花酿,引他想别的事。
“师尊,四师叔的风灵兽生了一对小风灵兽,您要不要和徒儿去看看?”
果然,他师尊重新看向了他,似乎有些惊讶,“它们不是不和吗?”
想到什么,眸光不知不觉又黯淡了一些。
林颐安有些紧张,坐的格外端正,无措的掐着指尖。
顾卿云视线刚好落在他手指上,看见深深的指甲痕,状似不知挪开,缓缓起身,“那便去看看吧。”
林颐安眼睛一亮,手指无意识的放松,跳起来跟上顾卿云,“真的!”
说着,做贼似的撵上一步,压低声音,“小师姐说它们两个还没睁眼,它们若是第一眼看见谁,以后就会很喜欢谁。师兄师姐都去了,师伯他们也去了,咱们……”
林颐安羞涩一笑,“师尊想要养一只吗?”
他知道,师尊喜欢毛茸茸。
顾卿云再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为师若是说想呢,你有什么好办法抢过他们?”
这小家伙真的很有意思,也总是那么朝气蓬勃,顾卿云觉得眼角都要笑出皱纹了。
林颐安拍拍胸膛,“师尊,您放心,徒儿都想好了,死皮赖脸求求师伯们,大师兄不是忙不开?我帮他干一年活,二师姐不是最喜欢看话本,徒儿给她买一年的话本,三师兄最懒又最馋,一日三餐必须按时吃饭,徒儿给三师兄打一年的饭,四师兄……”
顾卿云认真的侧耳。
看着小崽子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的怎么逐一攻破师兄师姐,眼底潋滟的光泽愈来愈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