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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摇晃,街巷灯光昏黄。
人间烟火气飘飘忽忽地回来,再次落在大愿得成的凡人身上。
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皎洁月光洒在身边,平静而美好,好像跟远处的喧闹都没有关系。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鼻息间尽是甜香,戚瑶咬了一口烤红薯,小声问。
她以为这封信他早扔了。
就算没扔,七八年过去,不知道放在哪里,遗落在哪次搬家,也是情有可原。遑论从久远的地方里翻出来,再大动干戈地去买只小朋友才会用的劣质隐形笔。
“你的字没怎么变。”
喻嘉树知道她在想什么,松懒偏头,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咬,说话时还有热乎的白气,像只小仓鼠,很轻地笑了一声,语气闲闲道。
“我还不至于连一个人的字都认不出来。”
没扔。
喻嘉树确实记性好,几近过目不忘又思维敏捷的特质,让他在念书或科研上显得比别人轻松很多。
戚瑶这封信递得太好,悄无声息,等到阿姨清理东西,从他的书包里翻出来时,高考已经结束近一个月了。
那天正好是几个人在南山玩儿,吵吵嚷嚷地打游戏,他听见阿姨喊,走到门口,接过,拆开来看。
很难说清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大概是复杂里带着点无措。
纸面上的言辞太恳切了,真诚到就算她什么也没有讲,他也能隐约感知到一些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
好在这是一封无法回应,也不用他回应的信件。
十七岁的喻嘉树站在原地,顿了好半晌,末了,呼出一口沉沉的气,跟从前的无数封信件一样,放到纸箱里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
他随手搁置的一封信,对她而言,是一整个漫长的青春。
从回忆中抽身,喻嘉树垂睫淡道,“偶然看到了采访,刚好要开车过来,路过南山,就想着去看看。”
好巧不巧,喻秋秋的笔到处乱扔,就搁在桌上。
一切好像都那么顺理成章,只是晚了许多年。
但至少没有再错过。
“所以你就知道,”戚瑶抿唇,手指被烤红薯的牛皮纸袋温暖,“我说的人是你?”
喻嘉树挑眉,“不是我还能是谁?”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戚瑶:“……”
好吧,你开心就好。
她埋头吃烤红薯,不说话了。
其实用隐形笔偷偷写这种话,她当时也觉得挺傻的。
但是没办法,害怕喻嘉树会认出她的字迹。
少女心思总是细腻又敏感,现实重压之下,难免顾忌太多。
他们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短暂相交一瞬,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贸然告白,总会显得唐突。
她不想很随便地讲
出很珍重的话。
原本是真的没打算留下痕迹,只是祝福就够了。
可是人毕竟有私心,再怎么说不想要他知道,却也总想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就像她九月第一次在便利店遇到他的那天,男人回身,礼貌又疏离地问她是哪位。
那个时候,戚瑶盯着他的背影,想,以后还是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大道理她都懂,可是后来喻嘉树在楼下等她,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看他身姿挺拔,侧脸被镀上一层金光,又忍不住想。
如果真的没有以后,她会不会后悔啊。
好在……
许多年前想对他说的话,他都收到了。
像是散落在银河与遥远宇宙里的念想,反复回响,终于有了回应。
不过……戚瑶垂着眼咬软糯香甜的红薯,想,所以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他只是说了喜欢,也没有问她要不要当他女朋友。
女朋友。
光是想到这个词,戚瑶耳根就烧了起来。
……要不要问一下?
她正想着,身后倏然传来响动。
“我以为你特么偷偷跑了呢!”江旬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
隔得有点远,灯光太暗,树影重叠,江旬只能看见喻嘉树的背影,倒也没过来,喊了两句,让他快进来,又转身进酒吧里了。
思绪被打断,戚瑶收回视线,老实道:“要不你去吧?”
他朋友过生日,她在外面缠着他,不太好。
喻嘉树没什么反应,淡应,“不想去。”
“为什么?”戚瑶眨眨眼睛,想起之前电话里他也说不想进去。
喻嘉树半晌没说话。
眼睫垂着,清隽的侧脸在昏黄路灯照耀下,竟然显出几分难得的落寞来。
良久,戚瑶听见他低声开口。
“他们都有人陪,只有我是一个人。”
“……”
好可怜的样子。
烤红薯顿时有点食不知味起来,戚瑶连动作都放慢了,思考了好一会儿,犹豫着,小声道:“……要不我陪你进去坐坐,然后晚点一起回去?”
“反正你碰了酒,不能开车,不如同路了。”她补充道。
“可以吗?